殷熠看笑了,合着是不想學習了。
“陛下,皇叔教你,若是下次不想學文章了,要這樣說……”
小皇帝當即反駁:“朕沒有不想學文章。”
“哦?真的?”殷熠逗他。
“是……是啊。”
“那陛下還學不學怎麼說話了?”
“學。”
“那皇叔教你,若是再有人要你學文章,你就兩手叉腰。”
小皇帝将腰叉上,瞪着大眼睛等着殷熠教他下一步。
“然後下巴微微擡起。”
殷熠手動幫小皇帝調了調下巴。
“然後眼睛微微眯起。”殷熠給小皇帝打了個示範。
“這個時候陛下應該說:“朕就不背,怎麼了?”,陛下說一下。”
“朕就不背,怎麼了?”
“錯了,陛下,尾調要稍微上揚,以顯示天子之威。”
“朕就不背,怎……皇叔,你是不是在哄朕?”
殷熠止不住笑: “天地良心,陛下,你說了這句,别的先生不敢說,但禦史大夫半天内應當不會再找你背了。”
“皇叔,你真壞。”小皇帝哼了一聲,錘了一下桌子。
“嗨呀,文章總是要讀的嘛,今日懈怠一篇,明日懈怠一篇,常年累月便是千萬篇文章。到時補都補不回來啊陛下。”
“有道理。”小皇帝思索片刻點點頭。
殷熠揉揉他的腦袋笑道:“陛下要是覺得巧巧難教,也可以同喜盛背誦,或者直接去追遠殿煩煩先帝也是可以的。”
小皇帝倒是答應的很痛快,說要自己去背一背文章。
第二日,宮裡都在傳追遠殿鬧鬼了。
“皇叔,宮裡真的有鬼嗎?”
“沒有鬼,都是人的恐懼造成的以訛傳訛。”
殷熠歎了一口氣,定然是昨日小皇帝念書的聲音讓人聽着了。追遠殿空曠的很,除了牌位就是牌位,有些回聲在所難免。
但有皇帝信鬼神的前車之鑒,給小皇帝破了鬼神之說也是好的。
“追遠殿裡,都是敬的我朝皇帝皇後,他們難道會成鬼嗎?”
“應當是不會的。”
“是啊,那就說明追遠殿裡不是鬼。”
“那世上有鬼嗎?”
“皇叔是不信的,當一個人跟你說有鬼時,那一定是他心裡有鬼。”殷熠一個仰卧起坐從榻上起身,“陛下覺得呢?”
“朕沒見過,所以不知。”
“不知,便暫且當他沒有了。陛下昨日去追遠殿背文章,想來是被人聽到聲音揣測的。否則陛下也應該見鬼了。”
“有道理。”
“陛下一個君王其實最好不要信什麼,相信這些的存在便有了畏懼,畏懼了便會受掣肘。”殷熠翻了翻書架,找了篇李商隐的《賈生》,“陛下讀一讀。”
“宣室求賢訪逐臣,賈生才調更無倫。
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
“這詩講的是漢文帝,也算是千古難得的帝王,偏生晚年信奉鬼神之說,這是臣子的不幸。屈賈誼于長沙,非無聖主,也是說的賈生和文帝。聖主和賢臣,這才是遺憾。”殷熠搖頭歎息。
“那朕不信鬼神不就行了。”小皇帝說的堅定,語氣好像在立誓。
殷熠将他緊握的拳松開:“陛下,人是會變的,你現在才三歲,等到六歲可能就會變個想法,等到十三四可能會将先前認同的東西推翻,滄海尚能變桑田,何況人心。”
“皇叔,那朕該怎麼辦?”
“好孩子,變沒什麼可怕的。你的思想會随着你的認知改變,你讀過的每本書,走過的每步路,都會讓你更像你。所以人才要讀史,讀經,為的就是讀懂道理,識清前人給的教訓。”
“朕真的會長成一個很好的人嗎?”小皇帝問的問題時常很跳躍。
“不好說,但皇叔覺得陛下會的。陛下的先生們都是當世大儒,雖然各有奇特脾性,但都是君子。陛下的父皇也是被群臣稱贊,将天下治理的井井有條。陛下的母親皇叔雖沒怎麼見過,但聽人說也是位很溫柔娴靜的。這樣的老師,這樣的父母,陛下按理來說是不會長壞的。”殷熠哄着他,“所以陛下也要時刻注意師長規勸,要走正途啊。”
“嗯嗯。”小皇帝抱住殷熠的胳膊道,“皇叔,朕想父皇了。朕本來在想父皇會不會變成鬼來看朕,但皇叔說皇帝皇後不會變成鬼,朕就不想想了,怕真因為朕的原因變成鬼。”
先帝崩快兩個月了。小皇帝才三歲,想自己親爹也是正常,雖然難受,也忍着沒哭。
可殷熠總不能從陵裡把他爹刨出來,說他爹變成星星保佑小皇帝這種善意的謊言,殷熠又覺得做作。
“人生苦短,所以才會更敬畏生死,用短暫的一生将事情盡可能做好。”殷熠輕輕拍了拍小皇帝的背,“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陛下早些歇息,也許陛下會入夢。”
“朕睡不着,皇叔能給朕唱首歌嗎?”
要求不少,但看小皇帝今日傷悲的份上,殷熠想了許久才從記憶深處拼拼湊湊出了個曲,來來回回給小皇帝哼了許久。
殷熠瞧着小皇帝睡熟有些欣慰時,方才想起小皇帝今日的文章是念也沒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