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該說自己沒做夢的。
當天晚上,楊楓野再次做夢。
熟悉的教室,空調運轉,發出嗡嗡的響動。應當是某個課間,十幾歲的學生們各自打鬧着。
蜘蛛形狀的鐘表,作為倒計時的蜘蛛腿,要斷不斷地耷拉着。粘稠的,鮮紅色的液體緩慢地滴答在地闆上。
一滴,兩滴。
與之前做過的夢連上了。
同樣也是閑言碎語的人聲。
“噓——看,那就是18班的海妖。”
“她跟你說過話嗎?”
“背地裡不知道偷偷禍害了多少人……”
“我們班之前還分到跟他們班一起去參觀海洋館。真是晦氣。”
“得找個時間去廟裡拜拜,拿些桃符。”
對流言蜚語習慣了的楊楓野持無視态度。她并不認為這些陳年舊事為什麼會突然霸占她的腦子。
但有時候,大腦潛意識的思考會從夢境裡反映出來,而本人還并不知曉其中的聯系。
因為反應速度過快,往往人還沒意識到,腦子已經給出了答案。
楊楓野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開始思考。
有什麼?
值得注意的,是什麼?
楊楓野的視線落到了桌面。她的桌上有一個保溫杯,幹淨,樸素,盡管外表沒有精緻的裝扮,但瓶蓋邊緣雕着花紋,金屬包着一個充滿細節的logo,是一個當時很有名的牌子。
自己為什麼要看向保溫杯?
楊楓野迷惑地任由自己動作。
然後她向窗外望去。
寂寥空遠的野山。
燦爛的陽光。
窗台有在養花。幾株生長得不錯的向日葵。
楊楓野睜眼。
她醒了。
她先下意識撈起枕頭邊的手機,憑借感覺敲下幾個關鍵字。夢往往會在醒來後的幾分鐘自動消散記憶,隻有立刻記錄下幾個關鍵詞,才能回到那種混沌的狀态,從而想起自己做過什麼夢。
等到這時候,楊楓野的視線才慢慢清晰起來,她皺着眉看清現在的時間。
淩晨一點四十七。
有風輕輕吹過,掀起床簾的一角。
楊楓野不知道為什麼,放輕了動作,她扒開床簾的一條縫隙,往外面看。
宿舍早已經熄燈。能聽見幾人均勻平穩的呼吸聲,漆黑一片的世界,隻有走廊黯淡一些的光,除此之外,全是影子。
楊楓野的影子裡,也很安靜。
在床簾掀開的狹長縫隙裡,楊楓野看見一個人的影子。
然後她聽見寂靜裡,一聲很輕的歎息。
李思琦。
看這個影子,她像是在陽台站着。
再過了一會,李思琦才慢吞吞地走回宿舍裡。
大晚上的,她幹什麼呢?
沒等楊楓野琢磨明白,越來越重的困意席卷上來。楊楓野翻了個身,接着睡了。
-
何導在群裡發消息說試飛的日期推遲,在心理測評之後,還有一個體測,隻有通過心理測評的人員才有資格,也可以選擇自願參加。
刑菁沒通過心理測評,為此還自我懷疑了幾天。
“難道我有問題?”
楊楓野:“遇到事情不要認為自己有問題,要外耗别人。”
刑菁:“好的,那就是你有問題。”
楊楓野:“……”
那也不是這個意思。
有資格體測的,楊楓野認識的有劉攀宇,陳霆辰,劉茹茹和李思琦,還有系裡另外約三分之一的人。
“好像要兩天,去基地裡。還挺麻煩的。”楊楓野翻着何導的消息,“不過加學分,還有獎金。”
刑菁有點酸:“我也想去。”
楊楓野:“嗯?怎麼還有人身安全的風險。”
刑菁:“不想了。謝謝。”
那還是保命要緊。
“那你去嗎?野子。”刑菁問。
“不大想。”楊楓野說,“我最怕痛了。”
如果自願放棄的話也要當場去簽訂一個協議,還挺正式的。
下午,楊楓野按照通知群的消息走到201教室。因為想的是直接放棄,她去得晚了點。
李思琦和劉茹茹先結伴走了。
201教室位于教學樓正中,是能容納100人以上的大教室,然而此刻隻坐了稀稀拉拉大概十來個學生。講台上一名穿制服的工作人員正在清理文件。見到還有人進來,他露出短暫的錯愕表情,随後很快收好,遞給她封皮的檔案袋。
“可以随便找位子坐下,然後打開看。”工作人員說,終于還是忍不住詢問,“你是楊楓野,李思琦的室友嗎?”
“是。”
“難怪。”工作人員擡頭,“你身上沾染的氣息很濃烈呢。”
楊楓野皺眉:“什麼氣息?”
工作人員沒有回答,示意她拆開看檔案袋。
教室的空座位很多,過道邊有人喊了一聲:“小學妹?”
楊楓野下意識看過去。
明亮的白熾燈下,灰色衛衣的人取下眼鏡,額前的碎發被撥開,露出漆黑如夜色的瞳孔。
這家夥不做表情的時候也像是笑着的,面容溫和,似乎什麼人都能在他面前放下戒備,明明相同的燈光,打在他身上就顯得柔和了些。
有一段時間沒有見面了。
“闫畢學長。”楊楓野禮貌地打招呼。
闫畢收拾電腦的動作比平常要長,他看上去風塵仆仆的,往旁邊騰出一個座位。
他遞給楊楓野一個手工小刀:“拆開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