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舞娘并起指尖撫過彎刀吞口,鑲着孔雀石的刀锷彈開暗格。半枚染血的玉珏滾落櫃台,其上的螭龍紋與王侍郎的司南佩如出一轍。“昨夜在永甯坊截獲的。”她将玉珏推至少年眼前,“有人要借百醫宴之機,在禦前敬獻‘長生酒’。”
話語才落,延壽坊突然響起急促的雲闆聲。十八名金吾衛縱馬掠過街道,馬鞍旁懸着的囚籠裡,崇仁坊裡正正在瘋狂啃咬鐵欄——他的嘴角撕裂至耳根,牙龈間生出了密密麻麻的蓮蕊。
“又一個……”陳今浣數着囚籠滴落的靛藍色黏液,轉身對舞娘說,“此事我已知曉,勞駕讓讓,你擋着我曬藥材了。”
日影漸斜,胡商屍首被鎮妖司來人草草收斂後,延壽坊陷入了詭異的平靜。陳今浣倚着櫃台雕刻香插,刻刀在指間翻出朵朵白花。被斬首的胡商頸骨意外适合雕琢,嶙峋的骨節正逐漸化作振翅的鶴。
“當家的好雅興。”
蒼老的嗓音驚得香插鶴首微偏,陳今浣慵懶擡眸,見個佝偻老翁拄着桃木杖邁進藥鋪。那人頭戴方巾幞頭,腰間懸着的錯金銅牌刻着太醫院徽記,袍角卻沾有藍褐色泥漿。
“劉太醫令這是剛從井底爬回來?”少年嗅着對方身上混雜的屍臭與檀香,不禁蹙眉。
“仙長說笑了。”太醫令咧開缺齒的嘴,“老朽特來求教,百醫宴的‘主菜’該用幾量肉苁蓉?”
刻刀在鶴喙處收住鋒芒,陳今浣看向老太醫脖頸蠕動的青筋——那下面埋着的不是血脈,而是某種節肢動物般的活物在爬行。“這要看劉太醫令是想藥到病除……”他猛然将半成品香插擲向對方面門,“還是想以形補形了。”
桃木杖倉皇格擋的刹那,香插中空處突然爆出團磷火。老太醫的方巾幞頭被點燃,露出底下爬滿蠱蟲的頭皮。他猛退三步撞翻藥櫃,黨參和黃芪灑落間,數十隻金翅蠱蟲從耳道蜂擁而出。
飛出的蠱蟲被笏闆盡數斬碎,老太醫的皮膚開始大面積脫落。他掙紮着抓向腰間銅牌,卻摸到把冰涼的劍刃——不知何時返回的泠秋正站在他身後,真氣凝成的鎖鍊已纏住其四肢。
“松開他!”陳今浣的提醒晚了一步。老太醫的胸腔迅速塌陷,脊椎如春蠶吐絲般從口中抽出,帶着團黏連内髒的肉瘤鑽入地縫。留在原地的皮囊迅速幹癟,最終化作件空蕩蕩的官袍。
泠秋的劍尖挑起官袍内襯,上面用血畫着幅殘缺的陣圖。陣眼處标着含光殿的位置,四周散布的星宿符号卻與司天台所用制式截然不同。“太微垣移位,天牢犯紫宮……這是要借百醫宴改換天命?”
“師兄的星象學倒是精進不少。”陳今浣撿起半成品骨鶴放入香爐,用笏闆撥弄陣圖邊緣的血漬,“可惜畫圖的人學藝不精,把破軍的位置标反了半寸——不然此刻含元殿的梁柱早該塌了。”
“你早知太醫令與邪祟勾結?”
“從他給王侍郎開續命丹那日便知。”少年對着骨鶴香插吹了口氣,青煙散作團花,“隻是沒料到那些玩意敢頂着張人皮就來探虛實。”
泠秋沉默着修補被撞亂的藥櫃,将每一味藥材按《千金方》的順序重新排列。當他擺好最底層的烏頭時,忽然開口:“百醫宴…恐是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