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舌的震顫夾雜話音鑽入耳蝸,統領的瞳孔驟然渙散。鈴音混着腥甜氣息漫開的刹那,守門的監門衛們齊刷刷轉身,玄甲碰撞聲整齊如編鐘奏鳴。
“放行——”
宮門在雪幕中緩緩開啟,陳今浣回眸沖暗處的同伴挑眉。李不墜扛着柏木箱踏雪而來,箱底滲出的黑血在雪地上暈開朵朵紅梅,泠秋那把僞裝成驅邪杖的長劍正在鞘中嗡鳴。
雪粒子撲朔朔落在百鳥裙的翡翠璎珞上,陳今浣的繡鞋碾過宮道薄冰,足底傳來的寒意直透骨髓。他故意将鲛绡披帛往肩頭攏了攏,金線繡的雲紋在宮燈下泛着幽光,像極了太液池底遊弋的鱗影。
“當心望樓。”泠秋壓低的嗓音乘着霜雪傳來,五行劍裹在艾草束中滲出寒芒。李不墜扛着的柏木箱在拐角處刮落幾片漆皮,暗紅血漬順着榫卯縫隙滲入雪地,轉瞬便凝成冰渣。
三人貼着含元殿東側的遊廊潛行,藻井垂落的帷幔在夜風中翻卷如鬼手。陳今浣忽然駐足,耳垂墜着的玉石在慣性下搖晃——前方三十步的廊柱後傳來甲胄摩擦的細響。他反手扯落兩枚璎珞珠,翡翠墜子滾過金磚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什麼人!”
巡邏的金吾衛提燈轉出陰影,陳今浣的鲛绡披帛已纏上對方脖頸。靛青染料遇熱蒸騰起迷煙,守衛的質問卡在喉間,化作綿軟的嗚咽。李不墜的刀柄精準擊碎其膝彎,玄鐵重甲砸地的悶響被呼嘯的北風吞沒。
“妝容花了。”少年蹲身拾起守衛的腰牌,指尖抹過眼尾暈開的朱砂,“師兄可帶了螺子黛?”
泠秋的劍鞘挑起他下颌,抛去一盒備用的胭脂:“寅時的梆子都要響了,你當真是來遊春的?”
太液池的輪廓在雪幕中漸顯,結冰的湖面泛着靛藍色幽光,像是誰把崇仁坊廢井裡的月亮撈出來鋪在了這裡。陳今浣踩着尚服局特制的木底屐,齒痕在冰層表面留下細碎的裂紋。百鳥裙的孔雀翎掃過之處,冰下隐約浮起串串氣泡,每個氣泡裡似乎都有一團黑影。
“美人且慢。”
含涼殿的遊廊裡轉出個捧着鎏金手爐的宦官,狐裘領口鑲着的黑曜石映出陳今浣僵硬的假笑。那人頸後鼓起個拳頭大的肉瘤,随着說話節奏在衣領間若隐若現。
“尚服局的教習嬷嬷沒教過規矩?入夜獻衣要走西華門的偏道。”宦官尖細的嗓音裹着痰音,手爐灰燼裡飄出熟悉的腐蓮味,“這太液池的冰窟窿,去年剛吞了個不懂事的采女。”
陳今浣向他福身行禮,然後捂着臉劇烈咳嗽起來。鲛绡披帛滑落肩頭,裝出一副弱不禁風即将昏倒的樣子,并借着俯身的姿勢将迷魂鈴滾向宦官腳邊。
“公公恕罪……”他顫巍巍去拾披帛,發髻間的琉璃步搖恰到好處地勾住對方狐裘,“奴家新調制的鵝梨帳中香,可要贈些與您祛寒?”
宦官頸後的肉瘤突然劇烈抽動,靛青血管順着脊柱爬上耳後。陳今浣的指尖觸到那團活物般的凸起,觸須在袖中蠢蠢欲動——是地脈蛭的幼蟲,這群閹人竟把穢物養在了身上。
遊廊深處忽然傳來環佩叮當,八名提着宮燈的侍女魚貫而出。藏在艾草中的五行劍在百步外發出預警的震顫,陳今浣立即縮回手,将手中的香囊塞進宦官袖袋。那裡面裝着長明觀特制的安神香,足夠讓地脈蛭安分半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