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是有。但……”周佑安對她的突然襲擊已經習慣,隻是這轉折太過跳脫。
“快起來,我今天想穿這套大紅色的,之前就想穿紅衣舞劍肯定潇灑非凡,一直沒找到機會,今天試試看,要不要和我穿同色系,夫妻裝。”
昨晚款待沈諾希很滿意,一夜未睡也算不得什麼,她和周佑安之間需要磨合的地方太多。
之前千般恩愛隻停留在觀賞層次,若想日後生活達到相互理解,他們對于對方的了解都隻是皮毛。
切磋,下棋,洗手作羹湯,每一件需要兩人共同完成的事情背後,都是向對方袒露更多的自己。
就像一本空白說明書,嘗試越多,書中内容越豐富。
切磋後兩人分開洗漱更衣,周佑安沒有長輩,但是該有的規矩不能破,烏穎卓和陸籬樂一大早就來拜見義母,柳蒙也帶着常駐府中的廠衛來認臉。
周佑安身邊多數廠衛早就知曉沈諾希的身份,對她女裝見怪不怪,隻有零星幾個常出外勤的有些意外。
周府人際關系簡單,除管家,賬房外基本和西廠共用,廚子都是因為沈諾希才固定找來的。
這座府邸賜給周佑安幾年,他在這兒過夜的日子屈指可數。
上午一晃而過,飯後兩人坐在廳堂聊天,有一搭沒一搭,想到哪說到哪,屋裡被地龍熏得暖洋洋,昨晚走丢的瞌睡打道回府。
“我有個問題,特别想知道,但又不确定會不會讓你不舒服。”沈諾希靠在椅背上眼神虛焦的看着周佑安。
在這裡男子成年後要束發戴冠,尤其為官者更重儀态。
明明在休假,早晨見過旁人後,沈諾希頭上隻留下一根簪子,發尾在脖頸後搖晃。
反觀周佑安,除了不是官服,衣角都被熨燙的格外規整。
“沒什麼是你不能知道的。”周佑安牽過沈諾希的手輕輕揉捏,她不像自己,手上留下許多繭子。
當初為了選秀,王雲儀早早準備養膚用品,每次沈諾希練武後都會被嬷嬷拉着反複用乳霜幫她揉搓,現在這雙手雖有殺人的本事,平常卻完全不會被人看出端倪。
“你不怨恨嗎?明明不是大人的過錯,卻因黨羽之争牽連,讓你滿門落得如此下場。”
沈諾希意識有些出走,措辭方面沒做什麼修飾,如同一把鋼刀直插要害。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周佑安停頓片刻低聲回答,時間過去太久,久到他分不清到底是怨恨多些還是敬仰多些,又或者兩者交織才促使他活到現在。
朱正桦對百姓而言功大于過,早些年勤政愛民,發布的旨意大多為百姓減負。
在那件事情之前,周佑安一直敬仰着皇帝,希望未來可以為他所用為國盡忠。
可事與願違,那年朱正桦像被下了降頭,若是以往他絕不會做抄家滅門的重判,文人口誅筆伐哪怕皇帝是天下之主也多的是不怕死的讀書人。
朱正桦最終名聲,後宮妃嫔都是按照先皇遺诏半分不曾逾越,幾個妃位的娘家在朝堂上也從未得他特殊照拂。
幼時周佑安滿心滿眼都是怨恨,恨不得提劍滅了東廠再取皇帝狗頭,午夜夢回都是那再也未曾謀面的父母家人。
父母被殺後曝屍荒野,等他從诏獄中爬出來時早已過去幾月,屍骨無處可尋。
除了院中親手栽下的梧桐外,再沒什麼物件能證明他們的存在。
後宮最是磋磨人心,表面風光迤逦,背後什麼腌臜事都不罕見,被大太監看上妄圖苟且已是最容易擺脫的局面。
也是這段日子,讓他切身感受到官大一級壓死人,最開始的風骨早就被棍棒打斷。
兒時他不曾習武,被楊文收養後為求自保偷學來一身東拼西湊的功夫,直到去了甘州,雙手沾滿鮮血,他完全變了模樣。
恨意從未停止,在宮中偶遇皇子時他曾設想無數可能,将他們絞死、溺死,已報滅門之仇。
但,皇子何其無辜。
皇帝沉迷煉丹那幾年,他沒少搞小動作,沈諾希的知識雜七雜八,從她那周佑安聽來許多未曾聽聞的事情。
鉛汞、水銀、輻射……加速朱正桦的死亡,或許也算他替父母報了仇?
在朱正桦生命末端,他曾幾度模拟如何親手殺了皇帝,然而衆多推測下沒有一種能保朝廷不動蕩。
如果皇帝猝死,沒有遺诏,朝中高官士族,會用最快速度分化站隊,力求推自己支持的皇子上位。
到時,别說甘州,京中死人都得成闆車的拉。
人死債消,朱正桦沒有意外的加速死去,周家怨債也被他帶去地下。
周家冤情,萬萬人說得,唯他說不得,他的命是皇室手下留情,他隻是個宦官,周學士不該與他有任何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