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洇晝覺得不對勁，把白途抱上沙發，撸起袖子和褲腿仔細檢查，沒發現其他痕迹，又看了他一會兒，輕聲問：“怎麼了？被欺負了？”

“沒有……”白途抱住他的胳膊，臉貼上來，撒嬌的語氣說，“别問了，蘇卿，求你。”

如果是戀愛，不會是這副表情，被欺負也不會隻是這麼一個小紅斑，總不能是這小子去紋身紋了個吻痕。蘇洇晝有點搞不明白。

白途不想說，蘇洇晝自會有辦法去調查，在這之前，他想确認：“我可以當作什麼都不知道。但我希望你先回答一個問題，撒不撒謊随便你。告訴我，這是不是吻痕？”

白途愣了一下，松開手，擡頭看他，眼中混雜的情緒不知是悲傷多一點還是慌亂多一點，相顧無言片時，臉上的愁緒慢慢解開，換上一副冰冷刻薄的表情。

“你以為你是誰？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你是我爹還是媽管這麼寬。”

又開始自暴自棄了。

蘇洇晝知道白途在故意用惡劣的态度疏遠他，為了隐瞞真相，這是最笨但對白途來說唯一有效的辦法。

這就說明，一定是吻痕，是不是戀愛關系還未知，也有可能是被朋友或者相熟的人侵犯了，想繼續維持關系所以不願意說。

想到這個可能性，蘇洇晝眉頭皺得更緊，白途看到他這副表情，大概以為他生氣了，兇巴巴地推開他，突然起身抱着蛋糕跑了，用力摔上房門反鎖。

白途隻是想逃避，并沒有真生他的氣，否則也不會把蛋糕抱走。

蘇洇晝以為是自己脾氣太好太包容白途，事實卻是截然相反。

但凡蘇洇晝的脾氣極端一點，要麼溫柔到底要麼強硬到底，事情都不會這麼棘手，偏偏是這種不軟不硬、既不圓滑也不尖銳的性格，拿白途沒辦法。

他無聲地歎了口氣，正猶豫着該不該給教授彙報一下，茶幾上的手機倏地振動彈出幾條信息。

是莫沈發來了相親對象的照片和詳細資料，詳細到穿衣尺碼、腕圍指圍、生理周期和口味偏好，甚至有“喜歡女寶寶”這種信息，這些資料都是對方家長提供的，看得出來他們很看重這次相親。

[媽：我知道你能記下來。]

[媽：小杏今天到家，明天下午見面，你好好準備，貼心一點，别到時候惹人家不高興。]

[媽：發展快的話，過年能帶回來吧？]

心情本就不好，蘇洇晝氣笑了。

他不明白媽媽在急什麼，前兩天剛從家庭醫生那看過爸媽的體檢報告，除了常年工作難以避免的小毛病，比他這個年輕人還健康，不出意外的話，活到八九十歲不是問題。

而且，對于每個年代的人來說千禧年都是最重大的一年，白途出生的日子太特殊，認識白途的人都知道，特地挑在明天見面，很難不讓人懷疑其用意。

同一時間，好友申請欄裡跳出一個賬号，頭像是那個同導師的師妹自拍。

同意後，對面立即彈出一個揮手的老年人表情包，還有一句語音，轉成文字：師兄，好久不見啦。

蘇洇晝無意傷害别人，但為了不讓這個師妹白跑一趟，他還是禮貌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并認真地告訴她自己非自願，且沒有戀愛結婚的打算，如果讓她失望或者無意冒犯到她，他可以提供力所能及的補償。

信息發過去好一會兒，對方才回複：沒關系呀，我喜歡的一直都是冷漠寡情的師兄，如果你有世俗的欲望才奇怪呢。

[路杏：不用覺得對不起我，我早就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這次隻是想找個機會和你重新認識而已，至于以後的事，慢慢來嘛，我可是很有信心的。]

[Su：抱歉。也許是我沒說清楚。我的态度并不是抗拒，而是厭惡。不是針對你，是泛指被強制安排相親這個行為。這是我和我父母之間的問題，牽扯到你和你家裡人我很抱歉。]

[Su：我現在的意向是，取消見面，就此結束，對我們雙方都好。如果你隻是想聚餐叙舊，我會赴約，但這之後我依然會盡量避開你和阿姨。很抱歉。]

[路杏：師兄，你是在為當時答應了阿姨後悔，想找個契機向阿姨反抗嗎？]

[Su：是。]

[路杏：好吧……謝謝你提前和我說清楚。但我還是不想就這麼結束。隻是做朋友也不行嗎？]

[Su：抱歉。我認為沒有必要。我們的圈子毫無交集。比我優秀的人多得是，不必降低要求選擇我。]

[路杏：别妄自菲薄了好嗎，既然你不想聽，我就不說我為什麼喜歡你，喜歡你什麼了。雖然喜歡你，但我還是沒法接受你這種斬釘截鐵，一點餘地都不留的拒絕方式，真不像個成熟的大人。]

[路杏：不管怎樣，明天見一面吧，最後一面也好，不然我精心準備的衣服就白費了，好歹應付一下阿姨和我媽。]

[Su：好。]

[路杏：明天見~]

蘇洇晝放下手機，舒出一口長氣，想抽煙的幹涸感又來了。他起身到白途房門前敲了敲，果不其然沒有反應。

本來還想難得晚睡一次，和白途一起跨年，掐點給他慶祝生日，明天起床後帶他出門玩樂，晚點再去臨河巷的小花園裡，沒想到變故來得這麼快，他就該當作沒看見或者過完生日再說。

蘇洇晝回到客廳，沉默地看着白途的房門放空思緒。

直到零點，外面滿天煙花綻放，他把早就準備好的幾個禮物盒摞在門外，在最上面留下一張賀卡，用漂亮的鋼筆字寫了：十八歲生日快樂。大王。

還有藏在心底，寫不出的話——

沒想到千禧年居然已經是十八年前的事了。我現在好像還能聽到零點的那聲啼哭。同樣是十八歲，當初的我無從選擇，現在也一樣。所以我希望你在未來的人生裡能選擇“想”而不是“該”，就算走到絕路，依然是“我想”。

以及，如果你什麼都記得，如果我對你再溫柔一點，能不能給我一點提示，告訴我，我們之間是否缺少了重要一環，或者發生過什麼重大事件？否則你對我的感情為什麼這麼深刻，我為什麼這麼在意你。

最後。在你眼裡，我是什麼。

直到淩晨三點，白途也沒開過門。和師妹的見面時間定在下午，蘇洇晝并不着急睡覺。

他泡了杯咖啡，在客廳工作到天色蒙蒙亮，早上七點鐘才來困意，白途再怎麼樣這個點也該是睡着的，他也該睡一會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