闊北樓走廊道上，他們走了一會兒，周圍不見蕭祁的身影，李淨總算松了口氣，這時後知後覺才發現，柳硯一直緊牽着她的手，現在已入早冬，二人相扣的手已經生出一層細細的密汗。

李淨目光下移，停頓了幾秒，節奏有力的心跳聲無限放大，她飛速抽出自己的手。

她強行拉回心緒，對柳硯說道：“蕭祁在這，遲早會暴露，你有如何打算？”

李淨此時内心極為糾結懊悔，早該就應執意與柳硯稱兄道弟，也好比此時自己往火坑裡跳。蕭祁與她非親非故，又無其把柄在手，若是知曉了她的身份，欺君之罪，這次怕是必死無疑了。

柳硯看了她一眼，女子看似一臉平靜，眉眼之間卻是掩飾不住的惶恐，極力克制也無濟于事。

“先回去。”他道。

李淨偏頭：“回哪兒？”

回幽州？還是第一酒樓？

柳硯蓦然垂眸，似乎也在很認真地在想這個問題，他反問她道：“你想回哪兒？”

李淨一時不語，接頭人至今一絲線索皆無，她思量片刻，回答得幹脆：“第一酒樓。”

話落，他們便往出口方向走，闊北樓内此時人多眼雜，樓内彎彎繞繞，他們在其中來回穿梭，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與他們擦肩而過的人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停留在他們身上幾秒，李淨不免加快了腳步。

走了一會兒，李淨一眼捕捉到先前進來之時那顯眼的绯綠幕簾，酒樓大門此時離他們隻有四五步，這個距離能清晰地看到街道過路的行人步履匆匆，賣糖果子的小販正賣力吆喝。

幾步之遙，李淨簡直想撒腿開跑了。

“二位，如此匆忙是要去哪兒啊？”

李淨聞聲，前路被人攔住，不知何時他們面前，出現了一群人，闊北樓東家站在側邊，他以為嶽貞要走，眼含愁色。而居中之人，是個面生的，李淨單見他一身華冠麗服，以及身後的侍衛，身份定不簡單。

“宴席快開始了。”中間那人和氣道，他舉止間可謂謙卑有禮，有些似曾相識，亦有一絲怪異。

旁邊，柳硯嘴角浮起一抹淺笑，拱手客氣問道：“敢問閣下何人？”

李淨隻差拍手擊掌，她一瞬間知曉為何覺得熟悉了，這不就是柳硯那厮平日的德行嗎？假模假樣，隻不過那人感覺比柳硯陰。

王勝榮注意力停在柳硯身上，一個重利的商戶，比京中的貴公子教養都要端正，他不自覺眯起眼睛，頻頻打量着柳硯全身上下。

晾了他們一會兒，王勝榮才說道：“忘了說了，我乃冀州知州。”

“原來是知州大人，草民有所冒犯，還望大人恕罪。”柳硯垂首，語含恭敬道，讓人挑不出一絲錯。

見狀，李淨有眼力見地躬身對王勝榮行禮。

“無妨。”王勝榮擡手将二人扶起來，一城知州親自扶兩個草民，在旁人眼裡，活脫脫愛民如子的模樣，他又接着問道，“想必這就是嶽貞娘子了？”

李淨欠身，道：“大人好。”

王勝榮看向一旁的李淨，目光如炬，像是要将李淨看穿，他在好奇，尋常百姓見到他，盡管掩飾得很好，卻依舊藏不住對他的緊張，或者是懼意。

而面前二人，雖家财萬貫，金衣傍身，終究是個草民，偏偏在面對他時，眸中，神态，甚至是舉止，仿佛天生自帶的一種慣性，絲毫沒有刻意掩飾，像是平視他，雖無怠慢，但亦無仰視般的崇拜，那男子是，女子更是明顯。

二人絕對不是普通商人那般簡單。

“你們這是要去哪兒啊？”王勝榮溫聲問道。

李淨連忙捂着肚子，弓下腰，滿臉痛苦神色，虛弱強撐着身子開口：“民婦……”

柳硯一把扶住李淨，接着她的話說下去：“大人恕罪，我娘子身子不舒服，草民正打算帶她回去安歇，她嬌養慣了，此處實在待不住。”

“哎呀——”李淨苦叫一聲，身體站都站不穩，而後順勢倒在柳硯懷裡，眉眼一耷，似乎非常苦惱，話都說不利索，兩個字兩個字往外蹦，“民婦……失禮……還望……大人……恕罪……”

王勝榮很是理解，他輕蹙着眉：“這樣啊……”

李淨見他躊躇不決，呼吸立馬急促起來，兩頰憋得通紅，一臉可憐樣：“郎君……我……呼吸不過來。”

“娘子！娘子！”柳硯焦急喊道，芝蘭玉樹的模樣不複存在，“你哮病又犯了！”

再不走，李淨感覺真的要憋得無法呼吸了。

“這樣，本官知曉了。”王勝榮終于發話，這次應該是他認真思量過後的打算，有兩人正暗自期待。

“嶽貞娘子你既不适，本官便派人送你先回去，宋公子便就留下吧。”王勝榮說着，上前拍了拍柳硯的肩，“既來了這闊北樓，若不嘗點此地特色，豈不白來？”

李淨看向柳硯，剛想準備又發作一番，被王勝榮忽如其來打斷：“如此，本官意已決。”

柳硯神色淡定，他暗自捏了捏李淨的指尖，似乎是安撫，而後松開了李淨，轉身毅然決然随王勝榮一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