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蕭祁正打算策馬離開,此時忽然一陣混亂,驚呼連連,他收住了缰繩,擡眼注目前方。
而後,他便看到柳硯從人群中出來,略顯狼狽地擋在了那個瘦弱的少年面前,替少年受了一箭。他離得不遠不近,軍醫急匆匆趕到,将倒在地上的柳硯扶起,拔箭止血。
少年背對着他,愣在原地,仿佛隔絕在人群之外,身影顯得獨行又無措。
李淨一動不動,衣襟沾染上柳硯的血,一塊又一塊,周圍太多聲音,嘈雜喧嘩,她全然都聽不見。
定安侯看到她,沉下情緒來,對她說道:“李公子,阿硯跟我交代過,定把你安全護送回去。”
“走吧,我派人送你。”
李淨搖搖頭,不為所動。
定安侯見她滿臉愧意,安撫着說了好幾遍沒事,傷不是很重,未傷及要害,但身前之人始終置若罔聞,她死死咬住唇,眼睑泛紅,不懈地搖着頭,拉也拉不走。
早些間定安侯收到柳硯的來信,交代之餘偶有提及這位李通判的名諱,字裡行間看不出褒貶,隻道李淨心思捉摸不透,行事作風很是令柳硯頭疼,最開始甚至覺得糟心煩悶。
但如今來看,他二人的關系似乎并不像信上所說。他以為自己的親侄子在幽州忍辱負重,與那些大官虛以委蛇,實則不然。
面前少年瘦瘦弱弱一個,力氣卻不小,定安侯拉住她沒往外走幾步,便被她掙脫又跑了回去。
柳硯昏迷前的最後一句話便是托他将李淨送回去,語氣堅決,定安侯雖不知緣由,但他這侄子素來不輕易朝他開口,如今這般委托,那定是千萬重要之事。
無奈下,定安侯一計手刀劈向面前人的頸肩。
而後,李淨眼前一黑,轉瞬間秀山青木,沙土灌叢,以及人衣衫上大片大片的血花蓦然消失,眸光餘下隻有不見五指的黑幕,她沒了知覺。
最後一道風聲落下,再次醒來,李淨已經身在幽州,她從榻上坐起,窗棂光影簇簇,隻聽見熱水沸騰的咕噜咕噜聲,不見人影,四周一切都萬分安甯。
“大人!”小六響亮的嗓音打破片刻的甯靜,他端着剛沏好的茶水進來,“您可算回來了,我想死你了!”
李淨扯着嘴角敷衍笑了一聲。
”您出差的這段時日,黑頭哥沒少欺負我!”他說着,将一杯熱茶遞給李淨,“對了,大人,怎麼不見柳兄一同回來?”
李淨被送回來時,讓人馱在馬背上,衣襟處還有斑斑血迹,整個人昏迷不醒,護送人牽着馬找上幽州知府時,他一見此情此景,驚吓得合不上嘴,火急火燎地去請大夫。
奇怪的是,她身上的血花那樣可怖,大夫卻說,她全身無傷,隻是疲勞過度,并無大礙。
李淨仰頭喝完那盞茶,雲淡風輕道:“走了。”
小六一臉不解,想接着問,但見她低頭回避,顯然不想多說,他又将滿腹疑慮咽了回去。
等小六走後,李淨曲身在榻上靜坐了半刻,眼珠盯着木桁上長挂的青衫官袍紋絲不動,半晌,她才回過神來,伸手用力拍了拍額前,麻利起來穿好官服。
一如往常的例行公事,塗元勝性子寡淡,不像窦唯一整日樂呵呵一副模樣,李淨與前者一起辦公,所說之語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這一日,過得也算相安無事。
之後……
第二日。
第三日。
第四日。
幽州距離上京路途遙遠,除非驚天駭俗之大事,那邊的任何風吹草動都刮不到這裡來。
外敵撤離後,幽州城漸漸恢複了從前欣欣安穩的日子,城中萬物瞬息更疊,蘇氏數十年的大業開始衰敗,譚氏不出意外取代了後者,順理成章地歸于趙太傅囊中,成為柳硯安插其中的一子暗棋。
趙軍的暴露,令天子龍顔大怒,沒有哪一位皇帝能容忍此等大逆不道的賊心,不日,下诏誅殺趙太傅,夷其三族。
趙太傅一死,趙黨餘孽悉數藏匿,匍匐于看似風平浪靜的宦海當中,譚氏的生意似乎并沒有受到絲毫影響,反而蒸蒸日上,背後仿佛有一層無形之網,始終有人操盤着。
除此之外,上京城就再沒傳來驚天動地的大事。
塗元勝令她結清蘇氏的舊案,李淨空閑時去了趟關押徐長亭的地方,卻早已人去樓空,這地方重重機關,他身受重傷,不可能獨自一人逃出,除非是柳硯派人将他轉移了。
李淨輕笑一聲,沒再停留。
平平淡淡的日子一轉眼過去,三個月後,京中國喪襲來,不立之年的一朝天子猝然薨逝,舉國哀嚎,年僅十三的皇太子授冊踐祚,祭告天地,念其年幼,由其生母李太後臨朝佐位。
因先帝駕崩,舉國上下服喪三載,原定一年後的監察司政測延期至三年後。
李淨為此手裡事情松活不少,她在衙門批着案卷,此時小六忽然進來,跟她說外面有個人找。
她此時正忙得焦頭爛額,若是什麼無足輕重之事,囑咐小六前去打發了便是。但來人始終不走,也不說有什麼要緊事。
”你問清楚是何人?”李淨道。
小六無奈:“那公子執意不讓我告訴您,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