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有幾個百姓低頭竊竊私語着。
那婦人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模樣,手一絲也不肯松動,柳硯站在原地,任由她拽着,倒是林逸氣急敗壞的模樣,準備抄家夥,人被打疼了,自然就放手了。
他順手抽出旁邊侍衛刀鞘裡的刀,就要朝那婦人背上砍去。
“成何體統!”一道铿锵有力的聲音響起,蕭祁喝道,“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明日上朝,我定要請聖上評評理!”
林逸頓住,看清說話之人的面容後,緩緩放下了手裡的刀,張世清與蕭祁在此處,他亦不敢輕易動手。
“柳硯,你真是……”張世清一臉恨鐵不成鋼,“愧對于柳氏世世代代的忠骨!以權謀私,魚肉百姓,我沒有你這樣的學生!”
柳硯垂眼看着自己血迹斑斑的衣角,輕笑了一聲,他倒是對這些話習以為常了,心中掀起不了絲毫波瀾,于是他一如既往地彎起唇角,眉眼溫和,而後說出幾句不思進取之言。
“老師,柳氏是罪臣。”他擡眼,“哪來的忠……”
柳硯說到一半,忽然頓住,話語如鲠在喉,他眼睫微不可察地顫抖着,一時無言。
百姓紛紛探頭,喧鬧不堪,路人來來往往,前方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柳硯似乎聽不見任何聲音,他愣在原地,目光緩緩挪向張世清身旁之人,一擡眼,便猝不及防跌入她清亮的眼眸中。
他眨了下眼,李淨兩手垂在身側,沒什麼表情,而此時蕭祁站在她身邊,手裡提着兩柄花燈,與街道百姓一般同仇敵忾審視着他。
四年。
柳硯低下眼簾,二人不似陌生人的距離,他一眼便會意。
柳硯收回目光,看着趴在地上的婦人,沒什麼表情道:“你回去吧,求我,你求錯人了。”
婦人的哭泣聲令人心煩意亂,李淨焊在他身上的目光灼熱得駭人,柳硯轉過身回避一切,他抽出自己的袍角,看了眼上面的血漬,獨自一人離開了人群。
柳硯一走,林逸也跟了上去,張世清等人将那婦人攙扶起來,侍衛疏散着人群,這場鬧劇才得以結束。
李淨站在原地,看着柳硯背影漸漸散于人潮,慢慢收回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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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李淨着裝整齊,今日是面聖之日,曆年來通過監察司的官員入京後的第一件事便是面聖,而後請求天子分配官職,各州一個,共十三個,選三個出衆者留于京中,入翰林,進六部。
張世清早早在外面等着她,二人一同進了宮。
李淨下了馬車,宮阙台階上,已有不少官員手拿笏闆準備上朝,衆多官員當中,李淨一眼望到了柳硯,他一身紫衣官袍,白玉腰帶,長身玉立,正側着臉與旁邊的官員言笑晏晏。
因為擢選的十三個人要站在同一個隊伍,張世清先行了一步,李淨站在隊伍最後,靜靜等着。
“兄台,你是從何方來啊?”站在她身邊的一個男子問着。
李淨看了他一眼,禮貌颔首回答道:“幽州。”
“幽州啊……”他“啧”了一聲,“有點偏遠了,你加油啊!”
李淨一頭霧水,想要問為什麼,忽然被人打斷。
“李懷安!”不遠處有人氣勢洶洶而來,怒火如雷霆之勢,李淨尋聲,當人影從模糊漸漸變為清晰之時,她不由得心一顫。
白無秦一把将李淨拉出隊伍,伸手猛推了她一把,質問道:“誰讓你來的!我是不是說過,不準來上京!”
聲量之大,一時引來不少人注目,李淨一個踉跄,勉強穩住了身子,她忽然覺得頭頂有一簇令人不自在的目光,仰頭望去,便見柳硯,連着那一片的官員皆俯視着她。
她低聲道:“回去再說,可以麼?”
白無秦冷哼一聲:“你還注重臉面?踩着朋友屍骨上位,你有何臉面!”
“白無秦!”李淨忍無可忍。
那十三個人一陣唏噓,竊竊私語道:“此人是何來頭,竟敢直呼白大人名諱……”
白無秦滿臉嫌惡,他指着李淨鼻子:“你總是這樣,自私自利,聽不進任何人的話,你害死了餘慎不夠,如今還要替了本該屬于他的大好前程!”
衆人的目光在她身上如火中燒,李淨緊閉上眼,掐着手心。
為什麼就非得在這一天呢?
為什麼不能好好談談呢?
為什麼就是不信她?
她睜開眼,目光微冷,看着白無秦,聲音顫抖道:“白無秦,我對不住餘慎,我不該和他吵架……”
“但我不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