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及柳氏嫡小姐的名諱,在場人皆蓦然色變,面龐神色五味雜陳。
此處多數人是朱梓宣的坐客,覺得當年之事并非朱之過錯,柳硯當場令後者在衆人前下不來台,他們想要發作,又顧及柳硯在此,個個像那撒不出氣的鹌鹑,退在身後耷拉着頭不言不語。
朱梓宣想巴結不成,反倒是說錯了話,他沖柳硯讪讪笑着,見後者目光淡漠,又不好撕破臉皮,他轉移話題道:“這鞭炮早已放完,各位兄台大人就此進去入席罷,莫要站在外頭吹涼風了。”
此言一出,倒是有不少賓客移步,宅門前頓時寬敞了一大半,柳硯還駐留于原地,絲毫不為所動,朱梓宣挪步便要請他,一擡眼猝不及防看向李淨他們這邊來。
朱梓宣不禁蹙眉,須臾間認出了周仕陽。
周仕陽頓時暗道一聲”不妙“,拉着李淨便要走,那朱梓宣卻叫住了他們,朝他們這邊喊道:“周禦史,可要進敝舍一坐,喝盞茶酒再走啊?”
周仕陽停住腳步,李淨站在他旁邊,二人從轉角處出來,而此時,一旁的柳硯亦聞聲看向他們這邊來。
“不了……”周仕陽婉拒,笑得客氣,“我等還有要務在身,就不便叨擾了。”
朱梓宣見他們要走,仍不罷不休,勸道:“周禦史不必擔心,何中丞那邊,白某已送過帖子,二位來此,也正巧是時候。”
何言昭的名頭一出,周仕陽聞言,就差拍手叫好,當機立斷答應了下來,拽着胳膊慫恿着李淨陪他一起。
“若是何大人知曉了,你我今日都得玩完!”李淨推搡着他,低聲道。
當值之際,公然參與外臣私宴,何言昭不又得大發雷霆,用他那三寸不爛之舌斥她個狗血淋頭。
周仕陽不放手,道:“不是送了帖子,慌什麼?”
“有帖子,何大人也沒打算去,不然如何輪得到你我?”
“沒關系的,去吧。”
李淨回絕:“不要,你自己去,别拉我下水。”
“不嘛,求你了……”周仕陽惡心的聲音傳來。
二人各自的胳膊擠過來擠過去,先是左兩步,又是後右三步,似是翩翩起舞,他們動靜雖不大,卻極為滑稽,難免不引得人注意。
朱梓宣不由納悶:“二位這是?”
聽到人說話,李淨不免擡頭,不擡頭還好,這一擡頭猝然撞入柳硯那匪夷所思的眸光當中,似蜻蜓點水一般,對上瞳孔不過一瞬,李淨便注意到,他目光緩緩往下移,後停在周仕陽死死拽住她胳膊的那隻手上。
李淨一用力,猛然将周仕陽推開。
這時,朱梓宣視線落在李淨身上,上下打量着,話卻是問道周仕陽:“想來,這便是新任的李禦史大人?”
“正是,白大人好眼力!”周仕陽絲毫不吝啬誇贊。
朱梓宣笑笑,對他們招手道:“既如此,二位請吧。”
見周仕陽央求的眼神,李淨沒再拒絕,跟着一同進去。
朱梓宣将那二人邀請進後,颠轉回來準備請柳硯,他正想着措辭相邀,哪成想話未說出口,柳硯竟輕揮了揮衣袖,自覺從他身邊淡然經過,大步跨過門檻,進了新宅。
還真是個陰晴不定的主。
李淨踏入朱府新宅,宅院布局不小,長廊縱橫交錯,院落盡頭有一亭水榭翼然臨于水泊,遠瞧着幾位富家小姐正相聚着投壺。
院子左側才子仁士手執黑白棋子玩得不亦樂乎,右方滿桌葉子牌幾家歡喜幾家憂愁,李淨擡起眉梢,這朱宅裡頭活像個玩樂之地,也難怪周仕陽不肯走。
周仕陽一入府便和人打成一片,留她一人在原地,李淨暗歎口氣,徑直走入正堂内中。
她一隻腳還未踏入,正堂撲面而來的香味以雷霆之勢襲來,她一時沒有防備,猛吸了幾口,沉悶的氣味仿佛在她的胸腔内炸開,直沖天靈蓋,李淨連退了好幾步,不受控制地劇烈咳嗽起來。
她一手扶在門柱子,埋着頭久久緩不過來,滿臉咳得通紅。
忽然,一隻手搭上她的後背,輕又有節奏地拍了拍撫,李淨偏過頭,猝不及防對上年輕男子似秋水的眼眸。
“怎麼了?”他好聽的聲音落入她耳中。
李淨手揉了揉心口,搖搖頭,剛想開口,而後未見朱梓宣的面龐,他關切的聲音倒是先行傳來。
“李禦史,這是怎麼了?”
柳硯睨了他一眼,将手從李淨背上收了回去。
李淨稍微緩和了些,笑着問道:“朱大人這屋裡香得打緊,我一時不習慣罷了。”
朱梓宣指尖微頓,面上歉疚滿滿,對她說道:“害,這新宅子,前幾日皆要沐浴焚香,免得遭鼠蟲蚊蛇,倒是朱某對不住了。”
“哪裡的話,”李淨故作客氣道,“大人何錯之有。”
朱梓宣聞言,對她友善笑了笑。
李淨強行适應了會兒,進去找了個靠窗的位置落座,也不知朱梓宣什麼眼光,選了個這麼招惹蚊蟲的地段,焚香怕都是一筆不少的銀子。
正堂内,相較與外面顯得格外安靜,華服錦衣的貴胄公子小姐三五成群,閑情雅緻地品茗聊話,他們中大多是些年輕的男女,有些單純來走個過場,而有些正在各自相看,有哪家合眼的有緣人。
“呀!這位公子是?”斜前方,有一大大咧咧的女子此時注意到剛來的李淨,雙眼放着光,盈盈走來。
她聲音嘹亮,乍然引得堂前的人紛紛偏頭觀望。
李淨正拿起一個糕點準備開咬,突如其來如火如炬的目光一時僵住,剛送入嘴裡的點心放也不是,咬也不是。
“這位郎君,敢問尊姓是?”
李淨閉上嘴,将糕點放在小碟中,起身對那女子說道:“在下李懷安,單名一個‘淨’字。”
“李淨,怎不曾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