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淨沒有回答,尴尬笑了笑,此處相看的人不僅家世樣貌要上等,在京仕途亦不能馬虎,她一個八品小官,能聽說才怪。
“李淨啊,我知道!”忽然一女子嗤笑一聲,一身水藍衣裙,滿臉的傲慢輕視,“那個禦史台新任的八品監察禦史。”
說罷,在場的人一臉會意,有男子在譏諷,有女子在惋惜,獨留李淨一人尴尬地撓了撓頭,也是難為你啊,還能知曉她的官位。
“唉,可惜了,好不容易有個俊俏的……”
窸窸窣窣的動靜,有人勸慰着:“别愁眉苦臉了,喏,你要的俊俏小生,來了。”那人朝堂門前使使眼神,垂眉的女子擡頭看去。
柳硯跨門而入,見一衆人目光皆落在他身上,他擡起眼簾環視了一周,餘光中見得一人正眼溢好奇地探頭左顧右盼着。
“想什麼呢,柳大人是我家三娘的!”那水藍女子站出來沖那兩人喝道。
那女子撇了撇嘴:“八字還沒一撇呢,說出來也不害臊……”
“為何害臊?聖上賜婚,還能有假?”她強勢反駁道。
站在那水藍女子旁邊的蘇家三娘,扯了扯她的袖口,低聲道:“好了,他來了。”
蘭绾一這才消停了幾分,又聽到三娘失落道:“确實八字還沒一撇,家中不喜他,想盡了法子斡旋,我再怎麼喜歡他,也沒用。”
說罷,蘇禮櫻擡眸小心翼翼默默望着柳硯,後者一襲淨服錦衣,如玉出塵,絲毫不為這些兒女情長的言論所動,他目光淡淡,似乎對這裡的一切皆漠不關心,眼神卻始終如一停在他們中的一人身上。
蘇禮櫻順着柳硯的目光看去,那裡别無其他貴女小姐,也無吸人眼球的曲水流觞,隻站着一個人。
一個官職低微,如書生般文弱不起眼的人。
随後,柳硯朝那個方向徑直走過去。
院外一時嘈雜起來,似乎是要開席了,李淨站在原地,見年輕男子邁步而來,她幾乎是下意識地看向蘇禮櫻那邊,後者眉眼滿是溫柔缱绻,巴巴得望着柳硯,眸光一刻也不舍得從他身上離開。
蒼天,這惹人憐的姑娘當真是癡情。
李淨見柳硯站在她身旁,眨巴着眼好奇打趣道:“那便是你未過門的妻子?”
見柳硯不答,她隻當是默認,發自肺腑稱贊道:“落落大方,不錯的。”
“那姑娘留意着你呢,這宴席快要開始了,你不過去陪人家?”她說罷,還對着那邊的蘇禮櫻善意颔首淺笑一番。
柳硯遲遲不理會她,直到宴席開始也沒有過去,李淨覺着無趣,不再連連八卦,埋着頭專心吃着飯。
餘光之中似乎注意到了周仕陽,正想招呼他過來一塊吃,隻見那周仕陽停頓了一瞬,他見李淨與柳硯坐在一塊,頻頻沖李淨努嘴使眼色。
李淨不明他何意,還招手讓他一道坐過來,而下一瞬,她碗裡忽然多了個雞腿,柳硯淡定自若收回手,面前的周仕陽已然驚掉了下巴。
李淨眉頭一蹙,這次,她總算看懂周仕陽微張微合的唇語:“避嫌啊。”
對了,何中丞說過,不能與中書令走得太近。
李淨閉上了嘴,略微往旁邊挪了挪,不過幾厘之距便挪不動,還不如不挪。
盡管李淨動靜不大,依舊被柳硯收入眼底。
他微低首,指節摩挲着茶杯沿,不淺不淡開口道:“你看到她,就沒有什麼想要問的?”
李淨正埋頭啃着雞腿,聽到他的聲音,滿臉疑惑:“誰?看到誰?”
柳硯一時無言,目光淡淡掃過去,端起了茶盞。
李淨順着視線,看到正與人說笑的蘇禮櫻,更是一頭霧水,她不明所以:“說什麼?”
柳硯:“……”
他握着茶盞的指尖微微泛白,似乎難于啟齒,醞釀了許久才勉強直白說開來:“……那是聖上賜婚。”
“嗯,我知道呀。”李淨認真點點頭。
“我不喜歡她。”
“啊?”李淨雙眼瞪大,“那怎麼辦?”
柳硯放下茶盞,輕笑一聲,一臉雲淡風輕,像是在說什麼無所謂的事:“抗旨。”
“荒謬!天子指令,是你想抗便抗的?”李淨苦婆口心勸道,“你如今身邊有多少人正虎視眈眈,你不知道?聽我一句,你幹脆從了得了,總會喜歡上的,慢慢來嘛。”
柳硯抿着唇不言不發,起身就準備離席。
“唉唉唉,别走呀……”李淨沒來得及拉住他。
他這一起身,堂内蓦然靜默一瞬,全往他們這裡探看,招眼萬分。
李淨迅速低下頭,頭快要埋到飯碗裡,另一隻手悄然從桌底伸過去,輕輕拽了拽柳硯的衣角,示意他坐下。
柳硯察覺到身後有人扯着他,那人看着神色日常,卻死死拽着不肯放手。
他眸光微動,接着後退一步,若無其事又坐下來。
見他歸位,李淨這才松了口氣,今日來此已是瞞着何言昭,若是鬧大,傳出什麼禦史台的人活生生把中書令給氣走的言論,那才是完上加完。
她回過神來,有些氣惱,壓低嗓子對他道:“不是,柳大人,你耍什麼性子呢?”
“我沒有。”
李淨不與他計較,回想起方才他那鐵青的臉色,善解人意安慰着:“哎呀,不喜歡便不喜歡,生氣作甚,多傷身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