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四貝勒府住下了,為了不引人注目,我和雨薇住在一處。将那間房子打掃一番後,安然入住。四阿哥本就不是個縱情聲色的,這幾日都未曾派遣歌姬舞姬消遣。我暗暗松了一口氣,本就肢體不太協調的我,萬萬跳不得這古典舞的。如果唱歌,倒是可以唱幾個現代的歌來給這些人解解膩。
雨薇病着,她的病情輾轉反複,又是發熱、咳嗽、卧床不起。我奏報了總管,花了些銀子給她養病。看着大夫背着藥箱進進出出。我覺着自己在那兒有些礙事,提步離去。我走在回廊裡,當我穿過拱門,看到幾個丫頭簇擁着一個貴婦,我停住了,我猜測她的身份在這個貝勒府裡肯定很高,但我不認識她,為了避免尴尬,決定繞道而走。——畢竟,我沒有正經學過行禮,更不知道該怎麼喊她。
我想快步離去,卻迎面撞來一個人,待站定後,看清來者,此人一襲青衫、身材修長,倒背着雙手,面容清俊,不是四阿哥又是誰?我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他在這時轉過身來。
“四阿哥吉祥!”我蹲下身子行禮,他見我這禮行得别扭,隻是對我點點頭,示意我起身,我遂而站到一邊去。
胤禛他沒說什麼,臉上的笑卻更深了,視線在我臉上停留了一刻之後,又滑到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幾眼,我正疑心話題落到我身上,便琢磨着他會說些什麼,靜了片刻,發現自己不必費心了。因為,那個穿着一身淡紫色碎花旗裝的貴婦人,正笑意盈盈地朝我們走近。她的衣品很好,濃淡得宜,将她那本就姣好的面孔襯得更加白嶄,袖邊和領口還滾着銀絲線繡成的邊兒,陽光一照,亮閃閃的,煞是好看。
“妾身給貝勒爺請安。”她隻微微俯身,并不下蹲,這個禮在清宮劇之中好像叫“萬福禮”。
胤禛親自扶她,她低眸颔首,待站定後起身擡頭看胤禛。
她自稱“妾身”,想必是胤禛某一位夫人,為了避免尴尬,我蹲下身與她行禮。
她微微颔首:“這是新來的丫頭麼?規矩仿佛不太好。”可是語調溫和,并沒有責怪的意思,輕輕擺手讓我起身。
“雨薇病了,這些日子,讓她來替代。”胤禛輕描淡寫地回答。
“能接替雨薇的,想必也是個妙人兒。”她端詳着我,面色和藹。
胤禛斂去了笑意,隻是平靜地問:“桑柔,禮物都備好了嗎?”
“嗯,都備好了,呈給皇阿瑪的字畫已經裝上車了,八弟、九弟、十弟、十四弟他們的賀禮,也都清點好了。倒是額娘那邊……”她頓了頓,繼續說,“妾身擅自作了主,換成了那柄白玉羊脂的佛雕,額娘性子恬淡、好素淨,平日裡吃齋念佛,送佛雕更為适宜。而雞血石名貴,可玉質太燥了,不如玉石清透。不知,四爺意下如何?”
她有條不紊地說說,胤禛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而她隻是會意地笑一笑。
胤禛熱絡的牽起她的手,一同走了,而她也沒覺得什麼異樣。也許,這就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于他們而言。
“走吧,去晚了不好。”
身後跟着的丫鬟絡繹不絕,我在最末端看到了手捧着托盤的翠兒,托盤上裝着賀禮,她見了我,沖我微笑。
我亦是以微笑來回應她。
我想起狗兒說,會給翠兒謀一個好差事,會把翠兒送到四福晉身邊當差。而我入府後知道的是,狗兒确實做到了。
既然翠兒在她身後,那她一定是四爺的嫡福晉,烏拉那拉氏。
我看着他們的背影,不知為何,心裡有些酸楚。
不過,細細想來,胤禛這樣出身皇家的精明男人,确實需要她這麼個出身名門、賢惠、又面面俱到的妻子。
忙過之後,我開始照看雨薇,我極少去前院,也不願意去,因此,這些日子的飯食都是翠兒帶來給我。翠兒是福晉身邊的人,平日裡也忙,有時候她伺候福晉,還得專程跑來這個偏僻的朗琴苑給我和雨薇送飯,我看着她着急忙慌趕回去伺候福晉的身影,終究是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決定還是自己拿飯。
那天,我拿午膳,正看到兩個丫頭起了争執。
“碧珠!你也太過分了吧!德妃娘娘給貝勒府的樓蘭灰棗,你一個人拿去這麼多?吃得完嗎?”一個穿着藍衣裳的丫頭争執道。
“哎喲!绮霞。”粉衫姑娘掩着嘴笑了,“你們那位鈕祜祿氏的格格,入府才多久啊!兩年過去了,貝勒爺一次都沒去過她房裡。咱們李側福晉可是得貝勒爺寵愛多年,有兒女傍身,自然人多,嘴也多了。弘時阿哥喜歡,貝勒爺緊着,又有什麼關系呢?”
“可即便如此,貝勒爺偏愛李側福晉,卻也不會短了府上其他姐妹的分量。”藍衣裳的姑娘還在據理力争,“并且這灰棗是福晉分的,側福晉就算是再尊貴,也越不到福晉前頭。若是賞賜都不能按規矩來,你讓府上的人怎麼議論福晉!”
哎!不就是幾顆紅棗嗎?至于争得那麼頭破血流嗎?不過一想起現在是在内宅之中,她們争得又豈止是那幾顆紅棗,争的分明是在府上的聲勢、地位。
粉衫姑娘一時語塞:“你!——”
“你”了半天,都沒“你”出個什麼來,她四下張望了一下,看到了從福晉房内走出來的翠兒,看翠兒年紀小,穿的衣服也是粗麻,想來是個低等丫頭,頓時開始頤指氣使,“你!過來!”
翠兒愣了愣,有些害怕地走上前去,不知所措。
“翠兒姑娘是福晉身邊的人,自然更加公正。”不待翠兒回應,藍衣裳姑娘搶先一步道,“翠兒姑娘聰明,學規矩快着呢,我相信她不會偏袒誰。”
“這個……”翠兒不知所措。
“也好。”粉衫姑娘咧嘴一笑,“省得某些人說我們側福晉恃寵生嬌,搶了某些不得寵之人的份例!”
翠兒低着頭,甚至都不知道手應該放哪。唉!她們那些側福晉、格格的貼身丫鬟,這麼為難一個剛進府的孩子做什麼。我甚至覺着有些無語,隻見翠兒滿頭大汗,緊張地将手伸進袋子裡分紅棗,分一顆,還戰戰兢兢地看那兩個丫頭一眼。分完後,她們居然還嫌棄。
“翠兒!你怎麼分的,她的那一筐更大更紅!”
“翠兒,這是我們格格的份例嗎?”
說着,指着翠兒劈頭蓋臉一頓罵,翠兒站在原地抹眼淚,直說:“奴婢愚鈍,二位姐姐息怒……”
粉衫丫頭輕巧擺了擺手:“罷了罷了,你再分一次。”
翠兒作勢再一次将手伸進籃子裡,我見翠兒委屈,便再顧不得什麼“被不被四爺府上女眷注意到”的顧慮,提着步子大大方方地站在她們眼前。
粉衫丫頭打量我:“哎喲?這是哪位主子的丫頭呀,也來分一杯羹?隻是我瞧着有些眼生……”
盡管很對這和翠兒胡攪蠻纏的丫頭沒什麼好感,我臉上還是挂上了一抹得體的笑容:“二位姐姐,我是新來的。”——其實我也不知道應該叫她們比我大還是小,但依據我看電視劇,女人們聚在一起宮鬥宅鬥的劇情,“姐姐”和“妹妹”并不是根據年齡來叫的,而是位份、資曆。因此,叫“姐姐”應該沒事吧?
她們點了點頭,到底還是粉衫丫頭最嚣張:“你插什麼嘴呢?到了府上,你不過是個最下等的掃地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