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栀，在想什麼呢？”胤祥問我道，我這才回過神來。

“四爺想不想我唱幾首詞來應景？”我想要緩解這樣的尴尬，胤禛點了點頭，算是默許了，我這才開口吟唱，“戲文說，紅顔總是薄命，書生幾番多情，帝王身不由己，新詞添舊曲。幕落又幕起，唯有那看客清醒。戲文說，相逢難逃别離，姻緣斷情難續，殷勤多是假意，人心道不明。初聽隻當戲，再聽已懂曲中意。”

我深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發出戲腔，當自己不那麼緊張的時候，唱得比自己想像中的要好。這首《戲文說》很是應景，貂蟬的紅顔薄命，身不由己，已經她身負家國重任時候的決絕。隻是過了那麼多年，我們都是那場美人計的看客。

一曲罷了，我的嘴角挂上一抹苦澀，我開始同情起那些身不由己的女人。

玉姿笑着打趣我：“你方才唱得可不是這一首，是另一首浪漫的曲子！什麼塞納河畔的咖啡……”

“十三福晉！”我紅着臉嘟囔一聲，玉姿噗嗤一笑，更開心了。

“戲文上的事情，無非就是佳人才子、帝王将相……”胤禛長歎一聲，問我，“那你說，戲文上貂蟬的故事，是不是這樣悲涼？”

“是！犧牲自己的幸福是悲涼，可是能獲得長遠的勝利未嘗不可。”我不假思索。

“你的意思是，如果你是貂蟬，你也會心甘情願地投向董卓？”胤禛再一次問道。

“是。”我言簡意赅，隻見胤禛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結。

許是這個話題太過悲涼，玉姿年紀小，聽不得這樣的悲劇，為了照顧她，我又唱了幾首現代的、歡快點的歌，玉姿平日裡要端着十三福晉的架子，可是私下裡也隻是個才十六歲的天真少女，見我也是女生，想法又比那些古闆克己的福晉新穎，便拉着我玩。我陪着她在花園裡抓蝴蝶，還陪着她在空曠的草地上跑。

“晴栀，你方才說的過山車、摩天輪是什麼東西？”她問我，我想，應該是哪一首歌詞唱漏嘴了。

“過山車是個很刺激的項目。”我正猶豫着怎麼解釋，隻能拿古人的活動進行類比，“比你們的騎馬還刺激。”

“晴栀，你也會騎馬？”

我搖頭：“我不會，十三福晉會嗎？”

“我可是兵部尚書馬爾漢家的女兒。我家武将出身，我當然會啦！”玉姿頗為自豪。

我笑着點頭：“原來如此，改天福晉帶我見識見識。”

“好啊，改天啊，我們一起去郊外騎馬。”

啊？我們？我吓到了：“十三福晉，我不會啊！”

“那你想坐過山車嗎？”我沒想到她會這樣問我。

“想啊。”來古代快兩年了，當然想現代的遊樂場，雖然我玩過山車會很害怕，但這麼久沒玩了，肯定想。

“那就跟着我一起去騎馬！”她爽朗地笑了，我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麼要把坐過山車類比成騎馬了。不會騎馬的我，含淚答應了她。

又過了一會，胤祥跟胤禛告辭，胤禛還欲挽留：“十三弟不在我這裡住住嗎？破塵苑的西廂房，我都讓人打掃好了。那間房，我從來，都隻給你住。”

胤祥拉着玉姿，婉拒道：“四哥，算了，我和玉姿還要回去呢。”

看着十三阿哥他們夫妻二人新婚燕爾，感情甚笃，胤禛也不好多作挽留，隻是搖了搖頭，歎了口氣：“你呀！娶了福晉連四哥都忘了！”

“怎麼會呢？”胤祥告饒着離去，胤禛送他們出了四貝勒府，目送着他們上了馬車，回來後，他看着我還在花園裡抱着小雪，空落落的眼神再一次聚焦上了那隻雪白的狗。

原來正史裡經常闆着個臉不苟言笑的四爺，居然也有養狗這種愛好。用我們的話說，他就是個“汪星人”！那隻狗的毛是白色的，小小一隻，卻很胖，他穿着紅綢緞的衣服，上面還用金絲線繡了可愛的小花。我看到它，感慨，現在不隻是人和人差距大了，就連人和狗都這麼有差距！它渾身潔白，每天都有人給它洗澡喂飯，不染一絲泥濘。

“它倒是樂于與你親近。”胤禛朝我走來。

我輕笑：“貝勒爺時常侍弄家犬，慢慢地，它們也沾染了主人的氣息和主人的習性。貝勒爺同我親近，它自然會向主人一樣同我親近。”

胤禛隻是付之一笑。

“貝勒爺為何會喜歡養狗的？”我問道。他眼神落在我身上。

“難道是因為？狗的秉性勤勉，忠誠不二，更有舍己為主之心嗎？”

“這隻是其一。”他答。

“我幼時在宮中，曾救下一隻狗，也是這樣通身雪白的，隻不過它滿身污泥，又受人欺淩，它坐在亂糟糟的草地上，睜着無辜的眼睛看着我，眼淚從眼眶裡一滴滴留下，可憐極了……因為恻隐之心，我抱走了它，它許久未進食了，快餓死了，我就喂它吃東西。碰巧看見角落裡一個孤零零的男孩，舉着髒兮兮的衣袖擦臉。他一身缟白……”

“那個男孩就是十三弟！而那隻狗，叫做‘雪霁’，通身雪白，模樣玉雪可愛，是敏妃娘娘生前最喜歡的寵物。敏妃生前，雪霁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可是敏妃娘娘走後，它便任人欺淩……彼時我亦是剛回額娘的永和宮中，她不喜歡我，喜歡十四弟。”

“也許，那時候是我多愁善感，也許是我覺得自己和它同病相憐。我抱走了雪霁，十三弟在我耳邊好生叮囑，要我照顧好他額娘的愛犬。我們一起給它洗澡，喂他食物。”

“我很喜歡它，日夜抱着它，與它同吃同住。它亦很忠心，無論我去何處都跟着我，隻吃我喂的食物，從不跟旁人走。”

我笑問：“後來呢？”

“後來……”他低了頭，聲音似在哽咽，眼中似有淚痕，但很快恢複了平靜，面上雲淡風輕地道，“後來……有一日我帶它在園中玩耍喂食，皇太子所養的獵鷹搶我手中想要喂給雪霁的食物，将我啄傷，它為了護我，挺身相助，自己卻被獵鷹咬死了。十三弟也怨我，哭着喊着要我賠他的雪霁！”

這可真是一個哀傷的故事，我有些後悔自己的發問。

“我找到了一隻和雪霁十分相似的狗，就是這隻小雪。”他看了看我懷中的小白狗，然後收回目光，“打算拿這隻狗賠給十三弟。他哭着捶打我的胸口，哭過一陣後，他并沒有怪我，也沒有收下小雪，隻是叮囑我多加照顧它。他說……他從沒怪我……”

我終于搞懂了，為什麼四爺和十三爺年齡差了八歲，興趣愛好都不同，還能成為這麼好的兄弟，原來是因為那隻叫雪霁的狗！而小雪，也成了四爺和十三爺共同的羁絆！

他頓了頓，繼續說：“隻是我心裡依然内疚自責。”

我覺得自己此時應該表示出關懷安慰，便道：“如今貝勒爺疼愛這狗，亦是為了彌補當年的遺憾。十三爺和四爺都是善良的人。”我朝他笑，“因為，在我們那裡，有句俗語，狗是人類最好的朋友。我們看待狗，如同家人摯友。而我認為愛狗之人，也必是心存善念之人。貝勒爺也當是如此之人。"

他笑了笑：“豢養寵物，空有慈愛之心是無用的，還當有保護之能。既養之，則當愛之護之，幼時我沒能護住雪霁，是我孱弱無能。如今，我一定要讓自己變得更強大，不讓這樣的事再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