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簾在下一秒被刷地拉上,合得密不透風。但為時已晚,LINE群裡出現了空井花音在玻璃後驚恐變形的臉,她簡單做了回複。
【初三】:我要報警了。
她在屋内糾結地踱了幾步,不想承擔安全責任,隻能勉強地再次拉開窗簾将窗戶打開一條縫,對着趴在牆上的乾和他的老實朋友們皺起眉頭,重申道:“我要報警了。”
“我們前天晚上還見過,我送了蛋糕來。雖然你沒理我,但明暗哥說你吃了很多。”東京的竹馬把恐吓當成問候回應,“我也很好,謝謝你的關心。”
他又一次敲了敲窗戶,詢問是否可以進屋;二樓其實有點高,人體樓梯很危險,而且外面好熱。
“那你就老實下去,然後别來煩我。”空井花音耐心聽完,斬釘截鐵拒絕,并嘗試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來合上窗戶。
她對乾貞治的煩躁有理有據,隔壁鄰居真摯的友誼讓空井家其他人感動,但花音清楚地記得,此人的身份是今年初中男子網球全國第一的主力,如果家裡有狗她肯定要放狗把青學的人全咬出去。
花音又一次想念起同樣境遇的迹部景吾起來,他們關系其實不算太好,但是迹部家有隻好大的狗。
她和乾掰着窗沿開始較勁,力3之間的争鬥在離地五米的情況下效果出類拔群。下面的河村和海堂發出硬撐的顫抖,在桃城“乾學長不要動啊”的大喊聲中,他們一群人摔成一團。
快遞員山田先生就是這時到達門口的,他遠遠地看到這片混亂,跑過來的時候連車都沒停好:“怎麼做這種危險的事!你們這些初……高……呃,大學生?”
山田盯着地上這團男生看,對着幾張怎麼看怎麼不像未成年人的臉越說越遲疑。他警惕地往大門的方向挪了挪,擋住匆匆跑下樓的空井花音:“……需要報警嗎?”
空井花音沉默不語,但九年的友情讓乾貞治看出來她可恥地心動了。
他急忙從地上站起,大步走到快遞員先生面前,逆着光眼鏡閃爍,露出嫌疑犯人的笑容試圖解釋,和他勸人喝綠色藍色紫色不明液體的表情一模一樣。
姗姗來遲的大石秀一郎在危急關頭出場,對着瘋狂後退的快遞員和面無表情的空井花音拼命道歉。摔倒一片的青學網球部隊員們慌慌張張地爬起,老實地用肌肉代替大腦思考,運送起占據半個客廳的行李。
花音和快遞員一時呆愣在原地,初中生們在貨車和空井宅間來回穿梭,雞蛋頭的大石同學在搬東西的間隙誠懇地問:“你還好嗎?空井桑,大家都很擔心你。”
他們其實不熟,不論是着急的家長大石還是人肉梯子的青學同學。空井花音和他們不是一個學校的,全部的接觸也就幾次,存在感隻是來源于【乾打網球的青梅】,就算基于乾的面子,他們也不必真的如此關心和費力。
她有些鼻酸,但這份感動在想起他們隊伍是今年的初中全國大賽男子冠軍時又蕩然無存。不回複柳蓮二的郵件同樣是這股怨氣作怪,切原赤也發送大亂鬥邀請倒是接受了。
然後被他打的腦殼飛天。
她覺得切原赤也無恥,安慰他人又不留點手,還在對面蹦來跳去地嘲諷。下一秒他發出臉滾鍵盤般的一串亂碼,安靜了幾分鐘後,那邊再次傳來了消息。
【切原】:還在嗎?花音,我替赤也給你道歉,他沒有惡意。
現在對面說話的應該是柳,空井花音沒預料到柳蓮二居然會在大白天和切原湊在一起打電動,早知道就該一視同仁地把切原一起拉黑。
【切原】:你沒回我郵件。
【切原】:我很擔心你。
她眼眶發熱,在為友誼落淚前又想起對面是二連冠、今年不幸全國第二的立海大軍師,心立刻硬得像石頭。
空井花音打了快遞上門的電話,收拾好網球用具,推開門面對散落一地的青學球員人梯和硬撐着縮在角落的快遞員。
“年輕真好啊。”山田先生關上車門前說。他可能誤會了什麼,也可能單純想着在場無人會感歎這份青春。
面前的全國第一們四處東張西望,因為尴尬和緊張做出一副很忙的樣子。
乾站在他們中間不為氣氛影響,他終于注意到空井花音包裹裡的物品都是慣用的運動裝備,拿出神秘記錄本喃喃自語:“收拾行李目的是清理的概率為24%,為了轉換心情的概率為58%……其中打算去神奈川概率是40.2%……?”
随後他露出被親朋好友背叛的表情,被小團體獨立的挫敗感透過幾千度的厚重鏡片噴薄而出。
“你難道打算去神奈川打網球了?不來青學女子網球部嗎?”乾顫抖地問,彷佛窺見空井花音和柳一起歌舞升平,找到一個新的數據男代替他的世界。
他沖過來拼命搖晃花音的肩膀,奮力呐喊:“我才不要被孤立的人生啊!我可是數據男加眼鏡男的雙重屬性,怎麼想都比蓮二強吧。”
花音被晃得難受,但思維依舊清晰:“兩個不受歡迎的屬性重疊也沒意義吧。”
乾像遭受巨大打擊一樣退後兩步,捂着腹部倒在地上,在一片“乾前輩沒事吧”“空井桑一如既往的直截了當啊”的嘈雜聲裡,她對着大石認真道謝:“謝謝你們的關心,我已經沒事了。”
大石松了口氣,他摸了摸頭,溫和地說:“畢竟空井桑也是我們的朋友,隻要大家還能一起開心地打網球就可以啦。”
空井花音搖搖頭:“也不是,我悟出了一個道理。”
快遞的貨車在嘈雜聲中啟動,帶着她從小到大的夢想的碎屑一路開向北方。磨壞的護膝,增加的負重,沒用完的膠帶,最趁手的拍子,那些胡亂包裹着的東西在颠簸中碰撞。
初中三年級的空井花音站在自家的大門前,突然感受到一陣夾雜着挫敗感的輕松:“我認識到了自己的極限。”
“我再也不打網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