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紅院内衆人隻覺一道疾風卷過，一眯眼，那奇怪的和尚道士就不見了蹤影。

“呀！”襲人驚呼一聲，“通靈寶玉還在那和尚手裡！”

“快鎖了二門，外角門的小厮棍棒拿人！”王熙鳳疾呼。

可哪裡還來得及，那和尚道士本事方外人士，有些神通，他們要走，凡夫俗子哪裡攔得住。滿園的小厮丫頭忙得人仰馬翻，遍尋不到人。

聽聞外頭沒拿住人，王夫人哀嚎一聲，“我兒！”如同丢了命根子一般沉痛。

“快去報官！”賈母厲聲呵斥，“讓王家舅舅也幫忙些。”自是指王子騰。

“不用報官。白遭笑話。”賈寶玉發洩一通，像是恢複了正常，呆愣的眼神重新有了聚焦，他神情平和，望望哭泣的母親、暴怒的祖母，又瞥見縮在角落裡恨不得鑽進地底的晴雯。緩緩道，“那東西本不該為凡夫俗子所有，丢了也就丢了，誰也不要去找。”

又道，“今日連累老祖宗、母親、嫂子為我操心勞累了，日後必不敢如此荒唐了。”

賈母、王夫人不禁都愣住了，望着忽得成熟起來的賈寶玉，面上均是不可置信。

“二爺，且喝些熱茶緩一緩吧。”襲人端了茶盞放在桌案上。

賈寶玉卻擺擺手，不受用，他愣愣地望了一眼襲人，忽得開口，“先時你不是告訴我，你娘、哥哥要贖你回家去。”

襲人僵住，不知賈寶玉怎突然提起這一茬，隻閉着嘴不敢接話。

“之前是我不懂事，舍不得你們，見不得離散，不許你家去。”賈寶玉看着襲人，“卻不知我這妄念反造成了你們骨肉分離的人倫慘劇，着實該死。”

說着，賈寶玉看向賈母，提起衣擺緩緩跪下，“求老祖宗放她們各自歸家去吧。”

賈母心中震驚，不知向來喜聚不喜散的心肝寶貝怎突然轉了性子，但她不敢再刺激乖孫，隻先穩住賈寶玉，和聲道，“你說什麼就是什麼。隻是今日已經晚了，放歸回家也不是個簡單的事情，想要辦妥可不容易。等明日天亮了，咱們在細細商議。”

此言一出，滿屋子的丫鬟身心都涼了——誰想要被趕出怡紅院啊！襲人更是面白如紙，靈魂出竅一般傻了。

賈母又指向角落裡的李司司，讓她好好照料寶玉，令其他人都各自散了，有什麼事兒等明日再議。

一會兒的功夫，滿屋子的人全都散去，唯有一個滿腹疑惑的李司司和一個呆坐着不知道在想什麼的賈寶玉。

李司司小心上前，小聲試探，問道，“二爺可要安寝。”

賈寶玉聽得一聲喚，這才活過來一般，轉念看向李司司，道，“晴雯，是我對不起你。”

李司司聽得汗毛都豎起來了：這個賈寶玉不對勁！

賈寶玉的目光落在李司司修剪整齊的指甲上，喃喃道，“剪了也好，早日剪早解脫，你卻是比我醒悟更早。”

“幸而你對我當朝棒喝，令我也早日醒悟過來，否則......”不知想到什麼，賈寶玉雙目含淚，幾欲落下。

“二爺，你這是怎麼了？”李司司隻當自己聽不懂，心裡卻隐隐有了猜想：賈寶玉很可能窺探到了未來，看到了晴雯枉死，看到了賈府大廈傾覆，更看到了林黛玉含恨而亡，然而，自己卻無力改變一切的悲劇。

“無事。”賈寶玉揮揮手，道，“時候不早了，你且歇息去吧，我這兒用不着人守着。”

李司司樂得不用當差，腳步輕快地去了。心道，賈寶玉這算是重生了吧？！如此，他定然會有所行動吧，起碼不會繼續坐視悲劇的發生。

李司司一出屋子，立時被一群小丫頭團團圍住——夜已深，可誰也睡不着覺。

“晴雯，二爺怎麼說？”麝月頭一個問。

李司司道，“看着還好，神智清爽，這會不知在想什麼事情，無需我伺候，令我出來了。”

“可真的要趕我們走？”秋紋急急問。

李司司道，“主子的心思我如何知曉。但有一個，你們好歹還有老子娘，就算被攆出院子，也有個着處。”

“而我，真正的浮萍一根。”李司司看着憂慮的小丫頭們，安撫道，“二爺什麼慈悲心，你們還不知道，總不會害了咱們的。”

“也是。”這話立馬得了不少人的認可。

“快别想了。”李司司勸道，“各人隻要安分守己，主子們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自有成算。”

“都歇息去吧，天一亮還有多少活計等着呢。”如此，衆丫鬟們才忐忑不安地離開了。

李司司要走，卻被麝月一把拉住。

“你别和我說那些虛的。”麝月問，“這裡頭到底怎麼回事，你讓我心裡有個底。”

李司司道，“我也不是很清楚。隻看二爺心意了，但有一點，老實本分就不要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