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低頭系鞋帶的丁薇使勁扯了扯打好的結,直起身子為馮寂染鳴不平:“耍什麼威風啊,作業寫完了了不起?上學期期末她發高燒請假了,是我不小心忘轉達了,她交不上也情有可原。”
簡直是幫倒忙。
馮寂染眼前一黑。
丁薇是她認識的所有女生裡最難開竅的,連左腳踩右腳的事都做得出來,人卻單純熱忱,是班上唯一一個和她關系比較親密的同學。
但也隻是同學,不算朋友。
丁薇在班裡班外人緣都很好,跟誰都能聊到一起去。
課本互相借來借去,最後都不知道自己手裡的這本一開始是誰的。
馮寂染卻很愛惜自己的課本,書頁折了一個角都要心疼半天。
男女的生長發育期不同,語文課代表的身高沒有丁薇高,被反駁後下意識擡頭挺胸襯托氣勢,倨傲地昂起下巴,對着嫉惡如仇的丁薇說:“你的意思是她的摘抄你替她補?”
丁薇氣急敗壞地跺腳:“你——”
眼見着一場惡戰就要爆發,馮寂染連忙拉住丁薇:“沒關系,我出去站着就是了。”
“這還差不多。”男生綻出得逞的笑容,“嘁”了一聲,大搖大擺地走了。
丁薇咬牙切齒地看着語文課代表的背影,對馮寂染說:“憑什麼讓着他啊?你期末考試帶病上考場他都沒考過你,他純粹就是因為嫉妒才故意刁難你。那些抄你作業的都沒被罰,你其他作業都按時完成了卻被罰,合理嗎?你可是名副其實的三好學生,怎麼能站走廊?”
就事論事自然不合理,可公平是相對的。
她是尖子生中的佼佼者,長期穩居第一的寶座,十裡八鄉沒有一個實力相當的對手,身後是天塹一樣的斷層。
在她的出類拔萃面前,沒有哪個老師能做到完全不偏袒。
她是這些老師的得意門生,老師們對她少不了特殊優待。
班上絕大多數同學對她的态度也比對其他人殷勤,就像現在為她沖鋒陷陣的丁薇。
他們會想當然地覺得她這個第一名做什麼都是對的,學習、效仿,把她所做的一切當作标準答案。
馮寂染沉靜地安慰丁薇:“能打破刻闆印象不也是一種本事嗎?”
丁薇歎了口氣:“也對,你就是很有本事的人。”
馮寂染将下堂數學課的課本翻出來放到桌上,替換了早自習的英語課本,在衆目睽睽下走出教室,一擡頭就看見了走廊上聚集的違紀常客。這些二流子罰站時非但不害臊,反而嬉皮笑臉地享受着不受規則約束的自由。
他們看到馮寂染,都不懷好意地向她投去玩味的目光。
“稀奇啊,好學生,年級第一也要跟我們一起站走廊嗎?”
“就是,年級第一都沒點特權嗎?”
“好學生,這是你第一次罰站吧,什麼感覺啊?”
他們之所以這樣挑逗,是因為平時他們玩那些烏七八糟的惡俗遊戲時邀請過她,她沒參與。
馮寂染知道她越破防他們越來勁,索性不理會他們的奚落。
她背着雙手靠在牆上,失神地望向眼前空曠的籃球場,秀麗的眉宇間籠上一層惆怅。
鎮上就他們這麼一所高中,在她所在的地區根本排不上号。
他們的校園裡沒有綠茵場,隻有環校的綠化帶生長着稀疏的天然植被,連想眺望遠方的綠植都很奢侈,從四面八方反射的強光實在刺眼,遮住了她展望未來的視野。
她知道自己隻有躍過龍門,才不會在這淺灘裡遭蝦戲。
就在這幫校溜子打算更過分地調侃她時,教導主任來了。
這幫混球一向視教導主任為天敵,一見到教導主任挺着發福的啤酒肚大步流星地走過來,頓時吓得連大氣都不敢出。
馮寂染以為教導主任是來例行訓話的,沒想到教導主任隻是單獨把他們中的某個人給叫走了。
“韓博宇,來辦公室一趟,你爸來給你辦轉學了。”
他們這座小縣城地處偏僻,不受教育部重視,開學時間通常是學校自己定的,遠比其他學校開學早許多,因此即便是開學了,也還是會轉走一大批尋到更好出路的學生。
名叫“韓博宇”的男生離開後,其他男生激動起來。
“轉學了?這麼爽!轉學了是不是就不用補暑假作業了。”
“轉學了還補什麼暑假作業?直接開啟新生活!”
“他是不是知道自己會轉學才不寫作業的?”
也有酸得不行的,出口便是嫉妒的嘲諷。
“轉學也未必好吧,三不知他到了新學校跟不上人家的進度呢?”
“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就他那水平,師父再厲害也沒用吧。”
“人家就是想換個地方混日子,你管那麼多呢?”
這裡的山巅上分明除她以外空無一人,卻有一種令人窒息的擁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