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拉紗簾,十一點的星星挂在天上。
陸懷英抱着辛星,掰着他的手指,“看看,這星星多好看。”
“我想去看。”辛星說。
“看什麼啊,看星星啊,”陸懷英在他的發頂親了一口,“要望遠鏡是嗎,我小時候有,現在不知道放哪裡去了,要我現在給你找嗎?”
“不過不太好,那時候還不太懂,目鏡一般,”陸懷英把他抱在懷裡揉,“赤道儀,相機,導星,還得找個低污染的地方才能開始看,你想看的話以後...”
“想看,”辛星轉過來,看着陸懷英的眼睛,“我想看。”
“你又喝醉了,”陸懷英吻了一下他的額頭,“我在敦煌的時候看到過好看的星星,就是那時候我是受不了我野爹離家出走的,沒什麼錢,住的很差的帳篷,一頂一頂的挨在一起,然後半夜的時候我想起來看星星,設了鬧鐘,但是我沒醒,我隔壁的大哥醒了,拿着拖鞋把我拍醒了,我那時候脾氣也不好,就跟他吵起來了,打了兩個來回,鼻血都出來了,那時候山頂有點冷,我去洗臉,水好涼,手都僵了,我就是在那個時候看見,銀河。”
“可能是也被打了,眼冒金星的加成,銀河就那麼水靈靈地出現了,好笑嗎?”陸懷英輕輕拍着他,“哄你睡覺好不好。”
辛星在他懷裡睜開眼睛,“陸懷英,我現在就要去。”
“幾點啊現在,”陸懷英說,“半夜十二點。”
辛星在陸懷英的懷裡悶聲叫了一聲,“哥哥。”
...
陸懷英覺得哥哥這個詞兒真是世界上最能耍賴的詞兒了。
好像叫了這個稱呼的就得無條件地慣着,依着,親密着,不同于單字的疏離,還有在關系裡本位往下的含義。
要是嬌嬌軟軟的小姑娘小弟弟也就算了,還是辛星這種狗脾氣的臭貓。
說來有點兒張飛叫劉備哥哥的意思,但是大家好像都忘了,最後關羽死後,劉備明知不應該與孫權壞了結盟,張飛的一句「哥」連諸葛亮都感覺完了。
啧,陸懷英松開了辛星,起來伸了個懶腰,去翻了辛星的包,找了兩個止痛藥,辛星叫完剛剛那一句倒又是睡了,陸懷英在三樓的雜物間把東西都拉出來。
買這些東西的陸懷英還小,就是純文青裝逼,談不上什麼熱愛不熱愛的。但是逼既然要裝,那一堆東西肯定就是配備齊全的,雖然就是鬧着玩,但是真的等他看見明晃晃的一團星星從鏡頭裡面噴湧出來的時候,還是覺得震撼了。
地球上有黃石公園,那宇宙裡就有上帝之眼。
陸懷英都沒想過他此生還會為辛星這種人重新打包這沉重的設備,甚至他在此刻還在想,帶他去看看流星,雖然陸懷英自己都隻認真地看過那些獵戶座何仙後座。
何叔站在陸懷英的身後,“懷英,你要什麼東西?”
“睡你的何叔。”陸懷英扯着箱子把他放在後備箱。
又從廚房跟冰箱裡找了些吃的,在衣櫃裡翻了些保暖的羽絨服,帳篷就算了,看一看就回來了吧?陸懷英皺皺眉,死冷的,還要去山上。
辛星睡得安穩。
陸懷英把他裹在被子裡,抱着他放在車後座,又在他腦袋後面墊上了毛茸茸的枕頭。
陸懷英坐在駕駛室,現在還未到十二點。
在林港北面有一座山,陸懷英記得那山頂上早年還弄過觀測站,就是廢棄了,路修太差了,能直達山頂但是歪歪扭扭又無法會車,選了個吉普越野的估計能沖上去。
不知道那塊兒現在有沒有讓開發成民宿了,這林港的人商業嗅覺都出奇的靈敏。
導航至天祝山,陸懷英聽見「全程一百三十五公裡,預計兩小時後三十二分後到達。」
陸懷英看了看預計時間,應該還能看上。
他叼了根煙,踩深了油門在深夜裡疾馳而去。
先是開闊的大路,整齊的路燈就看着人犯困,陸懷英今晚上倒是沒喝酒,去喝得茶,求人辦事的時候喝茶比喝酒更難受。
得把背繃得鐵直,今天聽那些行業裡的大佬沒完沒了的憶往昔峥嵘歲月,陸懷英在邊上坐的端正聆聽教誨,有三倆人在邊上下棋,叫陸懷英看着。
他也不太喜歡下棋,下棋要争,需要好鬥才能勝。
他呢,争也争不明白,赢也赢不體面。
“懷英真是烏龜不出頭啊,哈哈哈哈。”
“小鄧真是遛狗專業戶。”小鄧就是與陸懷英對局的一個老闆的秘書。
“懷英這棋,民族資本主義經濟一樣。”
陸懷英聽得出來,說他先天不足後天又他媽的畸形了。
招人煩。
就不樂意去搞這些東西,他們故作高深,自我主義。
準确地來說,文明人的方式冒犯都不如辛星的唾罵讓來得讓他舒服。
陸懷英看着後面睡着了的辛星,在此時隻覺得好累。
開了沒多久就進入了縣道,限速也開始上來了,再從縣道往鄉道走,山路蜿蜒搖晃,辛星倒是睡得安逸。
陸懷英在夜裡放歌,他本來想放點節奏感強一點兒的車旅神曲,但是想着辛星在睡覺,又換成了一些輕柔的輕音樂,但是這實在太犯困,最後隻能點了幾首藍調。
車輪開始碾壓樹葉與沙礫的時候,陸懷英打開了車窗,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隻有自己的遠光燈,但是空氣已經跟城市裡不要一樣了,這是天然的氧氣吧。
陸懷英感覺自己在發瘋,因為一句含含糊糊的「哥哥」一腳油門開了兩個小時帶着一大堆裝備來帶他看星星!
他連怎麼校準都忘了。
陸懷英從眼前的後視鏡裡看見窩成一團睡覺的辛星,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
我隻是想看星星,我文青病犯了不行?
越到山上就氣溫越冷,從盤山路開始,遠光燈照出去隻能看見一片空洞。
陸懷英貼着山崖開,又怕太颠簸怕辛星吵醒。
咔的一聲,好像底盤還是什麼東西磕了。
陸懷英看着儀表盤,好家夥,左前的胎壓就剩下0了。
爆胎了。
草!
陸懷英有點兒不爽,距離山頂隻有十三公裡了。
“怎麼了?”辛星也被剛剛的動靜吵醒了,捂在被子裡問。
“沒什麼,好好睡。”陸懷英說。
“嗯...”辛星伸手摸了摸,沒摸到陸懷英,探出個頭來,他疑惑地起來,開了車窗往外看,“你跟有病似的,你搞綁架啊?”
“啊,”陸懷英說,“被你發現了,還沒到地方就爆胎了,綁不成了。”
“有病吧你大半夜地到山上來。”辛星被冷氣一吹,有點冷,蹙眉說,“不好好在家睡覺犯什麼病。”
“嗯。”陸懷英垂着眸子應了一聲。
對啊,不好好睡覺到山上來犯什麼病。
辛星拿着前面座位的棉衣裹上了,還沒太醒,下車看了下車胎,“癟了,沒用了。”
“那你好好睡覺,我叫保險拉走。”陸懷英滑着手機說。
“有毛病真是,”辛星有點兒冷,蹲在副駕駛,隻開了一點點車窗想抽根煙,“你到這兒來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