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懷英的意識變得虛無,他好像伸手就能觸碰繁星,他感覺站在世界上離星星最近的山頂,他并不美好的一生如走馬燈一樣開始閃過,但是每一格都不怎麼樣,都不是什麼好回憶。
陸懷英要溺亡了。
他果真死在他最害怕的海底。
他算計的那些傻乎乎的詭計,最後算計的隻有他自己。
他終于知道心甘情願四個字怎麼寫,終于知道愛你如命不是遙遠的謊言。
他誠實地面對自己的心意,似乎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比失去他更可怕。
他沒有分手,隻是分開。
他運氣不好,但是運氣極好。
陸懷英勾起了笑意,閉上眼睛往下墜。
他聽見沉沉的馬達聲,像是他去西北聽見農村出殡時候的哀嚎聲,他有點兒想沈女士,要是見了沈女士,陸懷英得好好抱一抱她,告訴她,他真的有被人好好愛了。
那個人帶他領略勇敢,擔當,愛情與星空。
他也有點兒想沈善文,他想跟他認錯,他不是故意活成那樣的,希望他寬恕自己,他還想跟哥哥說,我愛人的哥哥也很想你,如果有時間,去一去他的夢裡。
“傻逼。”辛星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大過年的非得找事兒。”辛星又罵了一句,用懷抱裹緊了他。
陸懷英覺得自己真的太倒黴了,都他媽要死了還能聽見辛星罵他。
陸懷英覺得喘不上氣,但是被罵了之後還是想要他再罵幾句。
再聽一聽他的聲音。
陸懷英想睡覺了。
一巴掌落在陸懷英的臉上,來自歪着頭的辛星。
陸懷英忍着劇痛緩緩地睜開眼睛,是一塊兒廢棄荒蕪的,通過空氣能分辨是海島,他費勁地晃動腦袋,看見了燈塔,有點兒重影。
再轉過去,他看見了辛星,歪歪的,看不清楚。
他正擦着自己濕漉漉的頭發,他又進去船裡,打開船門的時候他看見,譚延玉被雙手反綁,扔在船裡,他還活着,正在問候陸懷英與辛星家族裡的往上十八輩的親戚,辛星掐着他的腮幫子,往他的嘴裡塞進了一條魚。
辛星似乎不高興,又在那挽着袖子要用七步洗手法洗手。
陸懷英感覺腦袋劇痛,身上已經被擦幹,穿的是辛星的棉衣,他用力地甩了甩身上的痛,甩不開。
摩托艇挨在船邊,雪還在下。
“星星我...”陸懷英有點兒睜不開眼睛,伸手想去夠辛星。
“要去死啊,”辛星拎着個保溫杯過來,木着臉端着他的臉瞧,“我同意了嗎?”
“你怎麼來的,你你就騎那東西來的?”陸懷英慌忙坐起來,“你騎個摩托艇你就來了?”
“有招嗎?今天船不好找,下雪了。”辛星大喇剌地坐在邊上點煙,白金色的頭發遮住了眼睛,他攏了一把,前面點了個篝火,把保溫杯扔在他身上,“真能找事兒。”
“我,我有...”陸懷英有一肚子的話想跟他說。
“說。”辛星冷冰冰地說。
“我...我做錯...”陸懷英艱難開口。
“茶壺啊,”辛星撥動着篝火,火焰在他臉上跳動,“他剛剛已經說完了。”
他似乎還是沒什麼情緒的波動,陸懷英有點兒沒法判斷,他瑟縮着不敢去看辛星的眼睛。
“對不起...”陸懷英垂下頭,這感覺比讓他死了更難受。
“我哥已經去處理了,”辛星淡漠地抽煙,倚在椅子上,“那東西不回來,他也别想回去。”
“啧,好笨。”辛星皺眉說,“我真服了,這麼點事,至不至于,這些年敲詐都多少回了,他敲得明白嗎?”
“過來。”辛星攬了一下陸懷英,讓他坐在自己前面烤手,“還難不難受,難受了我先送你回去看醫生,讓他先在這兒。”
辛星一抱他,陸懷英就感覺整個人都沒力氣了,酸得要死,他仰着頭看辛星,他還是那樣冷冰冰的,剛剛塞完魚的時候又有點兒發狠。
“我是不是給你哥惹了大麻煩。”陸懷英抿了抿嘴,聲音都抖起來,“我不敢跟你說。”
“死都敢,這不敢?”辛星抻着他的手去烤,“抖什麼。”
“嗚...”陸懷英有點兒想哭,撲在辛星身上,“還是怕。”
辛星把他弄過來抱着,“昨天就是這事兒啊?”
“嗯...”陸懷英悶在他懷裡。
“你自己在島上也沒見你要去死呢。”辛星擦着他的頭發說。
“那能一樣嗎。”陸懷英說,“我自己那又無所謂,我怕你傷心,怕你不要我。”
“哭雞毛啊。”辛星說是這樣說,還給他擦眼睛,力氣好大,好痛。
陸懷英哆嗦着說,“我不知道你會來,知道的話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