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漸至,天色也昏暗得早了。
不過戌時初,外面便不大看得見了,宋雁書換上夜行衣,偷偷翻牆出去。
上次王元說自己去李府一事恐怕已被中書令安插在李府的人知曉,此次還得更小心避過所有人才是。
亥正,宋雁書已到了李府外,她繞過李府正門,沿着高高的院牆來到東南角,傾耳聽了一陣,環顧一周,登上高牆,翻了進去。
宋雁書腳步極輕,腳下又是荒草,動靜幾不可聞。
她小心地向那日的院子探去。
亥正一刻,桌上的茶已涼了,李深伸手去端,被大竹制止。
“涼。”
李深愣了一下,向大竹微微一笑,輕聲道:“不礙事。”
大竹顯然不贊同他這一觀點,不由分說地拿開他的手,将茶杯遞給靠在廊柱百無聊賴的人。
“換茶。熱的。”
那人一橫眉,環抱着雙臂,并不伸手去接,“你怎麼不去換?”
大竹不屑地看着他的細胳膊細腿,“你,沒用。”
“你!”那人眼睛一瞪,正要反駁。
李深突然開口,制止了兩人之間令人心煩的打鬧,“閉嘴。”
那人心口一堵,瞧了眼李深的表情,一臉憋屈地拿過大竹一直遞向他的茶杯,轉身去換熱茶了。
走出好幾步,他才回頭對李深冷哼道:“臭脾氣。”
說完,果然見大竹對他怒目而視,于是哈哈一笑,向他做個了鬼臉,一溜煙跑開了。
那人熱茶還沒端來,宋雁書已到了涼亭。
她趴在亭上,見李深端坐在桌前,面色似乎有些焦躁。
大竹守在他身後,警惕地看着四周。
宋雁書見四下再無他人,正準備下去,忽然聽見有腳步聲,不由縮回身子,向那邊看去。
隻見一個看起來十七八歲的少年,面如冠玉,身着錦服,腳下慢悠悠地向這邊來,但即便手中端着托盤,上放兩盞茶,亦像是哪家備受寵愛的公子哥。
洪文瑞走近,見李深頻頻看向早已高懸的明月,将茶杯放到桌上,哼哼一笑道:“還沒到時辰呢,李大哥你也忒沉不住氣了,而且……”洪文瑞眼珠一轉,“那宋小姐是大家閨秀,你偏要夜間相約,要我是宋小姐,我也不來。”
“洪文瑞!”李深沉下臉。
洪文瑞撇撇嘴舉手道:“好好好,是我說錯話了,宋小姐要來,肯定會來。”
李深擰起眉,正要斥責他不該拿宋雁書調笑,便聽見一道清朗女聲與一道飄逸的身形一起飄下。
“李公子相約,雁書怎會不來?”
李深定神看去,宋雁書已站在亭下,面帶微笑地看着他,皎白的月光傾洩在她身上,平添了幾分朦胧,猶如月下仙子,帶着些微寒月涼意,霎時就澆滅了他今夜的不安焦躁。
他本以為,宋雁書得知真相後,不會再來。
宋雁書的視線移向那個正瞪大眼睛看着她的錦衣公子。
“就是公子來送信的?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洪文瑞愣愣地擡頭看了一眼亭子,又愣愣地轉向宋雁書,意識到她是從何處突然出現時,雙眼頓時一亮,“哇,宋小姐什麼時候來的,”他哈哈看向大竹,“你厲害,宋小姐都到我們頭頂了你都不知道,你可真厲害。”
大竹卻不理會他的挑釁,眼神直直地看向宋雁書,顯然他還記得那日的情形,身子已微微前傾,似乎下一秒便要竄上前來。
李深微微轉動輪椅,上前道:“是,他是尚書右丞洪大人幼子洪文瑞。”
洪文瑞回頭不滿道:“我的老底怎麼能你來揭呢?!”
說完,他笑嘻嘻地轉向宋雁書,誇張地一揖禮道:“小生洪文瑞,字文樂,愛好鼓瑟吹笙,流連古玩字畫……”
洪文瑞話還沒說完,李深便示意大竹将他拖下來。
洪文瑞的滔滔不絕頓時被大竹一掌拍了回去,他誇張地捂住右肩,死死拉住亭柱,“沒天理啦!……”
見李深瞪向他,又噎了回去,嘟囔着跟大竹坐到一旁去了。
宋雁書上前道:“李公子今夜相約,所為何事?”
李深将熱茶端給宋雁書,道:“王元那邊出事了。”
宋雁書心中一沉,手輕輕一顫,茶便潑出來了少許,蕩在手上有些刺痛。
果然,最糟糕的情況還是發生了。
是她太着急了。
李深看向宋雁書的手,道:“宋小姐不必擔心,王元此刻被他父親關在府中,并無大事,而宋小姐與他相約之事,他也未曾吐露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