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阿父,嗚嗚,阿父,醒醒,嗝,嗚嗚”
耳邊傳來小孩子虛弱的呼喚聲,宋則的意識漸漸回籠,可身體卻實在無力,甚至連眼睛都難以睜開。
好在,大腦先一步清醒起來,自動播放着宋則生前與喪屍王對抗的畫面,他應該是死了。
但怎麼又有了意識呢?難道他變成了……喪屍?
這個可怕的猜測讓他猛然一驚,随之而來的是大腦一陣刺痛,大段大段的記憶片段蜂擁而至。
若是普通人的大腦來上這麼一出,沒有精神崩潰,也得暈他個昏天黑地,再不濟也得痛得死去活來。
幸而,遭遇這出大腦翻江倒海的,是曾經的精神力七階異能者,宋則自有一套梳理精神的方法。
隻是以往行雲流水的梳理操作,今日卻滞塞不順。隻因他識海中磅礴的精神力海不見了,隻剩下一窪小水坑。就像即将開始手術的醫生,發現沒有手術刀,隻能使用一根繡花針的處境一般。
記憶片段源源不斷地翻湧,讓宋則隻能操縱着繡花針般粗細的精神力,庖丁解牛般規整着腦海中突然湧入的大量又無序的片段式記憶。
貧瘠的精神力無法支持他完全消化這些記憶片段,隻能暫時将它們排列在識海的一處存放地,大緻挑選出幾個具有時間節點代表性的片段,快速略過一遍。
否則,就憑這副起都起不來的弱雞身體,以及那繡花針般粗細的精神力,恐怕是昏迷到死,也解讀不完了。
即便是這套簡化後的操作下來,宋則的繡花針精神力,也被消耗地都若有似無了,好在,他已經大緻了解了現在所處的環境。
隻是,一時之間,他竟不知,現在是醒過來更好,還是繼續昏死過去更好了。
往好了想,這裡有最新鮮、無污染的空氣,沒有變異的動植物,到處都是鮮活的生命,還有末世前都不一定能看得到的燦爛星空……
然而,再多的好處,都無法否認這樣的事實:這個世界文明尚未開化,還處于非常原始的部落時期。
這個世界沒有喪屍,卻有更讓人世界觀崩壞的獸人。
這個世界用雌雄區分性别,雄性無法獸化,就是宋則認知中正常的男性;而雌獸可以在人形與獸形之間轉換,轉換後的人形外表上看起來與地球上的男性沒有差别。
所以,這個世界,沒有妹子!隻有糙漢!!!
啊,這個鮮亮的新世界突然晦暗了幾分呢。
可以獸化的雌獸,戰鬥力更強,更适應野外狩獵和生存,因而負責獵食和孕育子嗣;而不能獸化的雄性,被稱為雄子,身嬌體弱又難養活,負責采集和照顧幼兒。
若不考慮雌性獸化後的尖牙和利爪,以及他們轉換人形後的男性軀體,宋則還能勉強安慰自己,他隻是運氣不好穿越到了遠古的母系社會時期,隻是這裡的女性太強悍罷了,但至少還處在一個他可以理解的社會形态中。
但事實是,這個世界和地球的母系社會有着質的差别。
生存環境的突變和世界觀的颠覆,讓宋則隻覺自己更像是這個新世界的旁觀者,這裡的一切都和他沒有任何關系。
這裡沒有維系他存在的社會關系,這裡的人和他無關,這裡的事也和他無關。這樣看來,宋則已經不算是一個社會意義上的“人”了,畢竟,這裡沒有他的任何羁絆。
他隻是誤入這個世界的過客,他來過,也知道有這麼個美好的世界,就夠了。
他不需要停留下來證明些什麼,這個世界也不需要他留下來改變些什麼。
上一世死亡前漫長的幾秒鐘,宋則幾乎是沉溺在被全人類抛棄的認知中,更深的是對自我的懷疑和厭棄。
曾經的他,自大的以為自己是基地的拯救者,是為了人類的生存而奮戰,可現在的他,隻覺得自己像個無用的笑話。
又一趟的生命号列車還未發車,宋則已經感到了厭倦。
為什麼偏偏要選中他呢?
他從未向誰祈求過重活一次。
這樣的新生機會給了他,可真是浪費啊……
他真想就這麼閉着眼睛,沉睡過去,直到永遠。
可偏偏,耳邊又開始傳來斷斷續續細弱的啜泣聲。
從聲音來看,他的身邊有一個弱小的生命,正為他這副身體的倒下而悲戚,越來越微弱的哭泣聲,也許還意味着這個小生命的虛弱。
哎,最無奈莫過于此,他隻想靜靜地來,悄悄地走,不和任何人産生交集,也不帶走這個世界任何東西。
可若他不醒過來,這個小生命也許活不過今天。
宋則隻能在心中歎出一口氣,勸自己接受現實,也嘗試着接受這個世界。
或許,沒有妹子的原始社會也不一定就比末世更糟糕,吧……
和自己開了一個冷嗖嗖的笑話後,宋則嘗試着感知這副身體的四肢,發現已經恢複了些許力氣,也能大概感知到,自己目前正躺在一個昏暗的山洞裡。
他也看到了那個哭鼻子的小家夥。
啊,是個比他小腿高不了多少的小崽子。
此刻,小崽子抱着他的大腿,已經沒了嗚嗚的哭咽聲,像是昏睡了過去,臉色看起來還有些潮紅。
情況有些不妙了。
末世以來,健康的青少年與兒童的數量銳減,幸存下來的女人承受了更大的壓力,新生兒的出生率從末世初年的斷崖式下跌開始,依舊逐年持續下降。
加上喪屍的威脅,食物的短缺,醫療條件的惡化,嬰幼兒的生存環境惡劣等等,一個個在短期内難以得到改善的因素疊加在一起,末世的生存環境,已經嚴重阻礙了人類這個的群體的繁衍。
而那些幸運或不幸地誕生下來的嬰幼兒,一出生便面臨着食物短缺的局面,母體長期營養不足導緻奶水不足,而末世前生産的奶粉逐漸過期變質,成功養育長大一個嬰孩已經不是一個人甚至一家人可以做到的事。
因此,末世中的人類孩子顯得尤其脆弱而珍貴。為了保存人類希望的火種,保護好婦女和幼童是每一個基地越來越看重的事情。
而無論是末世以來逐漸形成的觀念,還是出于對一個全身心依賴自己的小生命的同情和憐憫,宋則都無法對這個昏迷中還緊抱着自己大腿的小孩兒坐視不理。
更何況,根據宋則接受的記憶片段來看,這個孩子可是這個身體的親侄子。
不同于宋則與自己親弟弟之間的貌合神離,這具身體與他的哥哥從小相依為命長大,兩人又都是雄子,年紀更小的他可以說是由哥哥一手帶大的,他們之間有非常深厚且真摯的兄弟情誼。
不幸的是,他的哥哥在兩年前死了。
記憶中主動湧出那些有關于哥哥生命最後的片段,都是斷斷續續的,看得出來,這具身體并不願意接受那些事實,哥哥的真實死因被他刻意埋葬在了更深的意識層。
以宋則現在的實力和身體情況還遠無法觸及到,更不用說調動出來了,隻能依據記憶碎片中顯現的前後情景進行推敲,大概拼湊出一個相對貼合實際的真相。
——原身的嫂子(?)外出打獵一去不複返,把生命交代在了危險的森林。
然而這還不是最壞的情況,“嫂子”喪生後,他領地範圍内的山頭沒了雌獸的氣味标記,會吸引來更多對雄子的生命産生威脅的大小動物,沒了雌獸的狩獵和驅趕,一個單身雄子帶着兩個未成年,又沒有足夠謀生的能力,已經不适合再單獨生活了。
不得已下,原身的哥哥帶着他和小崽子搬回了虎族主峰,在主峰找到一個宜居的山洞,有族人的庇佑和照顧,活下去并不是問題。
隻是,平靜的日子沒過幾個月,這具身體的哥哥也在外族突然入侵族内領地的時候,為了保護小崽子而喪生了。
也許是先後失去了兩個最重要的親人,再加上親眼目睹了自己親生父親的死狀,當時年僅兩歲早已學會認人的小崽子,竟然出現了認知錯亂,将他一直喊“小叔”的人錯認成了父親,并忘掉了他的母親。
除此以外,小崽子對其他事物的認知倒是沒有什麼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