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靜女當然是認得他的,撫軍将軍王肅,王大将軍與王公的堂弟,也是王太尉的族弟,她那早逝未婚夫的族叔。
她與未婚夫是指腹為婚,幼時常被王氏接去家中小住,便也識得不少王氏子弟。記得那時的王肅還是個隻有十餘歲的少年,積石如玉,列松如翠。
當然,那時的她,也不過是個僅有數歲的奶娃娃。
未婚夫叫他叔叔,她懵懵懂懂的,便在衆人的起哄下,也随着未婚夫一起稱他叔叔。
如今未婚夫已逝世十幾年了,他竟也生了白發,山河破敗,物是人非了……
就在她胡思亂想時,一個十六七歲的俊秀少年也奔了過來幫忙。
王靜深往車廂内打量了一眼,指着她笑道:“父親你看,這不是裴家大姐兒嗎?果然是緣分,救的竟是我們自家人呢。”
裴靜女已然醒過神兒,聞言微紅了臉,低頭抿唇不言。
王肅從牛背上跳下,正色道:“休得胡言,快去找幾個仆婦過來,扶女郎下車。”言罷便獨自往府中走去,王靜深也拔腳跟上。
幾個仆婦連忙迎了過來,扶着裴靜女下車。
又有幾個侍衛上前,将那瘋牛從車上卸下帶走處理。南方馬匹短缺,故而貴人出行多乘牛車,加上牛兒性情溫順走的慢,沒有馬車那麼颠簸,因此深得士族青睐。可這會發瘋傷人的牛,斷乎是留不得了。
喚春也迎了過來,關切詢問她可有受傷?
裴靜女雙腿還在打顫,勉強搖了搖頭,仆婦們便扶着她入内,先至廂房休息檢查了。
衆人這便散了,各往府中走去。
……
九月的天,正是菊花開的最盛,賞菊的好時候。
一進東府,就好似被一片花海包圍,不說那紫龍卧雪泥金香,鳳凰振羽玉壺春,這些名品遍地鋪開。更有一些聞所未聞的稀罕品種,高低錯落,擺放的甚為雅緻,讓人看的目不暇接,歎為觀止。
喚春也是頭回見着這麼多品類的菊花,心裡喜歡不已,多虧了東府的邀請,才給了她開眼的機會。
自徐妃薨後,東府宴會一直是由丹陽郡主負責接待女眷,此番府中有大宴,郡主縱是大病初愈,也不得不強撐着出來待客。
因是為王大将軍接風,故而大将軍養子王玄朗之妻荀氏,字妙女,早兩日便來協助郡主布置,如今正在招呼女眷。
荀妙女早給王容姬留了好位置,一見人來,便笑着迎了過來。
這是個相貌清秀,溫婉穩重的女子,大将軍年輕時雖也好色,可對兒媳的要求卻是不必絕色,以柔靜貞好為佳,故而選了王氏世交,颍川荀氏之女。
荀妙女請孔夫人她們到一處清幽的水榭落座,張目便能望見滿園菊花灼灼。
“好嫂嫂,難為你這麼疼我。”王容姬随她走着。
荀妙女觑了喚春一眼,因笑道:“這就是你家那天仙似的妹妹吧?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秦淮亮相後,這金陵世家都在打聽呢,可不得給你們尋個清靜的所在?免得那些狂蜂浪蝶都撲了過來,壞了興緻。”
王容姬笑着捶了她一下,喚春腼腆地低下了頭,孔夫人心中很是得意。
衆人落座後,婢女端來菊花茶和幾碟應季的精巧點心,荀妙女讓她們先歇着,便又去别處招呼了。
孔夫人道:“這東府裡頭着實不成個體統,這麼重大的日子,竟也沒個主母待客,還要讓外人相幫。王妃都薨逝這麼多年了,晉王也不想着續弦。”
王容姬笑道:“畢竟晉王殿下現在身份不同了,晉王妃便是未來皇後,哪兒能随便娶?”
孔夫人蹙眉搖頭道:“哪有男人不娶妻的?春兒寡婦都能改嫁,晉王為何不能再娶?”
喚春突然被點名,懵了一下後,陪笑不語。
王容姬心裡翻翻白眼,婆母那好催婚的毛病又上來了,管管自家兒女就得了,還管上别人的婚嫁了?
遂拉起喚春道:“妹妹頭次赴宴,我帶她去多認幾個人,再給我伯母請個安。”
孔夫人點點頭,這位伯母便是王公之妻鐘夫人了。王容姬自幼父母雙亡,養在王公夫婦膝下,恩若親生。如今王公權勢烜赫,鐘夫人自然也是這金陵貴婦之首,喚春初來金陵,多結識些貴婦交際,總是不錯的。
王容姬因攜了喚春去給鐘夫人請安。
……
鐘夫人出身颍川士族鐘氏,年約四十餘,端莊持重,柔詳慈愛。
她拉着喚春的手細細打量着,又望了望自家侄女兒,笑她道:“比下去了。”
王容姬滾到鐘夫人懷裡撒嬌,“我有我的好處,哪兒能處處出挑?”
鐘夫人指着她笑了一笑,又問了喚春年紀、家世、婚嫁等事。
喚春一一作答,有條不紊。
鐘夫人點點頭,她也算閱人無數,今見喚春模樣、談吐、家世,便知她是有大造化的人,放着這樣好的人才,寡婦也不算什麼劣勢。
遂褪下腕間的玉镯與她戴上道:“初見娘子,歡喜不已,以此聊作見面之禮,莫嫌寒酸。”
喚春受寵若驚,因是尊者所賜,卻之不恭,遂颔首道謝。
王容姬又引她去見過姨母劉夫人,即何彥之的母親。
劉夫人得知兒子秦淮相看變故後,今日是特地囑咐了王容姬讓自己看看人的。不看不知道,看了後着實吃了一驚。
太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