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的簾子被人掀開,夜風卷入一絲寒意。
陸映川站在門口,一身青色騎服,衣袍上沾着些許風塵,顯然是一路急行趕來,眼底透着壓抑不住的焦急。
“憶安,我聽說你病了,你感覺如何?”
陸映川原本在豐陵執行阿姐安排的任務,突然接到密信,說柳憶安剛中了探花就被皇上派去了疫區,而京中送去的藥材在半路被山匪劫了,陸映昭來信是讓他協助查一下那夥兒山匪的背景。
他原本隻當是一個普通的任務,直到他看到那句:柳染上疫病,情況緊急。
刹那間,喘的每口氣都像帶上了尖刺,一下下紮過他的心髒。來不及多想,他即刻起身翻身上馬,連夜從從豐陵疾馳而來。
一路不眠不休地緊趕慢趕,終于在月亮第二次升起前趕到了竹安縣。
好消息是,柳憶安沒事。壞消息是,她依偎在另一個男子的懷裡。
方輕塵聽到動靜,立刻回頭望去,他和陸映川的目光在空氣中交彙,氣氛立刻變得微妙起來。
“陸映川?你怎麼來了?”柳憶安怎麼都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陸映川。
陸映川轉過頭去,支支吾吾地回道:“我…我準備回京,路過竹安縣,聽說你在這,就來看看。”
因為方輕塵在場的原因,他将自己原本的關心全都咽了下去,假裝自己隻是不經意路過此地。
他下意識在方輕塵面前收斂了所有情緒,掩飾自己對柳憶安用情至深。他連威脅帶利誘才得到對方不會妨礙自己嫁給柳憶安的承諾,在事成之前,決不能讓方輕塵感覺受到威脅而反悔。
“你有心了,如果沒有别的事,你就快走吧,别在這裡多逗留了。”柳憶安感覺現場的氣氛變得有些詭異,且擔心陸映川被感染,催促他趕緊離開。
卻見陸映川轉身上了車,合上了簾子,完全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我今日累了,得休息休息再走。”
“你在哪休息不好,非得在疫區休息?”柳憶安不滿地皺起了眉頭,“你姐姐會擔心的。”
“陸公子,不是趕你走,隻是這裡人多事雜,你若是病了,會給大家添麻煩的。”方輕塵将柳憶安方才用來催促自己離開的那句話,原封不動地照搬了來。
“如今我人都來了,若是帶着疫病回了京城,麻煩才更大吧。”陸映川鎮定自若地找了個空位坐下,随即閉上眼,仿佛真的是來此休息的。
見他賴着不走,柳憶安無奈地瞧了瞧方輕塵。方輕塵示意她好好休息,别在這種事情上費心。
“既然陸公子不怕得病,就随他去吧。現在你喝完藥了,也該好好睡一覺了。”
方輕塵扶着柳憶安躺下,為她蓋好被子,正準備抽回手,被突然被對方拉住。
“輕塵,謝謝你,這一路上辛苦了。”
簡單的一聲“謝謝”,卻戳中了方輕塵心中最柔軟的角落。他用力回握住了對方的手,溫柔地望向對方的眼眸,就在他準備開口說些什麼時,身後傳來“咚”的一聲。
“對不起,我的佩劍不小心掉地上了。”
陸映川面無表情地撿起自己的佩劍,輕輕拍了拍上面的塵土,然後再次閉上雙眼。
方輕塵沒再說什麼,隻輕撫着柳憶安的頭頂,直到她沉沉睡去。
雖然治病的藥已經有了,但這遠遠不夠,隻有研制出預防的藥方才行。
他想幫柳憶安徹底解決這次疫病,以此得到皇上賞識。除此之外,剛好一衆名醫都在這裡,他可以趁此機會向她們學習一下。
***
柳憶安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正午時分。
她的燒已經退了,除了仍然渾身虛軟,其餘的症狀都好轉了不少。
見方輕塵不在這裡,她披上了外袍,準備去外面尋他。一低頭,卻見陸映川不知何時躺到了卧榻邊。
“陸映川你醒醒,我要出去了,你到榻上休息吧。”
陸映川在聽到聲音的瞬間就睜開了眼睛,不知道是多年行軍養成的警覺,還是根本沒有睡着。
睜開眼睛的第一時間,陸映川用手背探了探柳憶安的額頭,見體溫降下來了,才微微松了口氣。
“燒退了。”他低聲說道,眼底的擔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難得的放松。
柳憶安見他這樣,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你不會守了一夜吧?”
“半夜見你睡得不安穩,就來看了一下。”
“那為了感謝你,這卧榻就讓給你了,你去上面躺着吧。”
陸映川挑眉看着她,眼裡帶上了幾分笑意,“你心疼我了?”
柳憶安被他這一問,倒是愣了一下,随即啧了一聲,懶得理會他的揶揄,轉身便往外走。
誰知陸映川反應極快,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的手腕,眉頭微蹙:“你才退燒,就别亂跑了,想做什麼,我幫你。”
“我要找方輕塵。”柳憶安答得直截了當。
陸映川眸色微微一沉,指尖不自覺地收緊了一瞬,“他還能把自己弄丢了不成?你是病人,我替你去找他。”
柳憶安沒理會他,徑直披上外袍,“我有事要和他說。”
陸映川盯着她的背影,眼神幽深,最終還是站起身,随意地整了整衣襟,“走吧,我陪你去找。”
方輕塵正待在藥房磨藥,院子裡的小孩突然發出一陣歡呼聲。
“柳姨姨,你什麼時候繼續講故事給我們聽啊。”
“姨姨現在忙,等有空的時候再給你們講故事好嗎?”
聽到柳憶安的聲音,方輕塵連忙放下手中的石杵,出門迎接。
“你怎麼過來了?”
“我來看看病患的情況,大家現在怎麼樣了?”
一旁的江廷笑盈盈地走上來,“柳大人,換了藥材後,大家的病情都好轉了,不少人已經完全康複了。”
“太好了,終于可以放心了。”柳憶安喜上眉梢,可轉念又想到還有問題沒解決。
“江大人,如今大家的病情已經控制住了,最開始的那批赤陰藤的來曆有線索嗎?”
提到這件事,江廷的臉色嚴肅了起來。
“查出了一些眉目,疫病出現之後,很多藥材都不夠用,這批赤陰藤是從遊商手裡收來的。”
遊商?又是遊商?
寶和客棧的商陸也是從遊商手裡收來的。
怎麼出現問題的藥材都是從遊商手中收來的?
巧合如果出現得太多,那背後一定有人刻意為之。
柳家也是商賈之家,柳憶安知道遊商有遊商的規矩,遊商雖無固定駐點,但有自己的消息網,通常會相互通風報信,不會貿然做有損名聲的買賣,尤其是涉及藥材這種關乎性命的生意。如今不僅一再出現問題,甚至連藥材來源都模糊不清,這實在太過反常。
如今出了這麼多事,柳憶安更相信是有人借着遊商的名義故意使壞。
“你們有沒有找到他們的身份線索?比如,她們是從哪一路來的,或者有什麼特征?”柳憶安追問。
江廷歎了口氣,顯然也很頭疼這件事,“這些遊商已經不見蹤迹了,沒能查到她們是從何處來的。”
“當時有沒有留下什麼票據?拿給我看一下。”陸映川聽到了幾人的談話,他之前在豐陵追查的就是遊商之事,沒想到這裡還能碰到更多線索。
江廷不敢耽擱,趕緊呈上了遊商簽字畫押過的票據。
這一瞧,果然讓陸映川瞧出了些東西。
陸映川肯定道:“這字……和之前京城裡的遊商字迹一樣。”
“這樣嗎?”柳憶安并不覺得意外。
從書院到京城,再到如今的竹安縣,她被人陷害了一環又一環。她本覺得這是有人故意針對自己,不想讓自己高中。可當她在朝堂上公然被人刁難時,她知道,這背後的水遠比她想得要深。
事後,她問了陸映昭,得知在皇上面前強烈要求她前往疫區的官員是本朝的戶部尚書賀雙文。可她與賀雙文素未謀面,不知為何一上來就被對方針對。
本來前往疫區就是件無比兇險的事,又碰到藥材被劫,想來對方就是要置自己于死地。
可對方費這麼大功夫,甚至不惜一城人的性命,就是為了取自己性命嗎?未免有些太小題大做了吧。
究竟是誰在背後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