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星沒能問到一條褲子。
但他對家裡已經非常熟悉,所以趁着裴景修忙碌的時間偷偷從衣櫃裡面拿了一條全新的内褲,并且拿剪刀在後面劃了個口子。
雖然在照鏡子的時候看起來略顯變态,但比起挂空擋來說,已經好很多了,至少他自己看不見。
穿了内褲的感覺非常讓人安心,夏南星也終于有空認真思考起來接下來的處境。
不管事情會怎樣發展,眼下首先要解決的,就是脖子上的鎖鍊。
裴景修在明确表明不會讓他回家後便下樓了,過了好久才上來。
男人身上隻穿着件很薄的針織衫,袖子挽得很高,手臂随着彎腰的動作露出上面盤踞的青筋。
休息室被弄亂的家具大部分已經複原,但酒櫃裡不少瓶子還是東倒西歪,甚至還有液體滴落。大概是等明天打掃的阿姨來處理。
書房裡,被貓弄倒的電腦椅被男人扶起來,地毯皺皺巴巴的,上面還胡亂灑着雜物。整個房間裡彌漫着異常濃郁的酒香,沁得腦袋暈暈乎乎。
裴景修把窗戶打開透氣,一回頭瞥見門邊露出隻毛茸茸的耳朵。此刻正認真收集着房間内部的動靜,時不時抖一抖。
他撿起酒瓶最大的碎片,看了看,才說:“你酒量不錯?”
這一瓶快一斤,換成别人至少得睡到明天晚上。
門邊探出一顆圓圓的腦袋,夏南星緩緩挪了半個身子,摳着門框。他其實還是有酒精反應的,比如剛喝完酒後全身都會泛紅,這次是情況特殊才沒有顯露出來。等變回人後,反應又消散了。
但這沒什麼好說的,所以他隻是很小聲地回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我對酒精沒什麼反應...”
男人不置可否,隻說:“等哪天測一下你的基因。”
然後繼續彎下腰,将剩下的碎片撿到垃圾桶裡。
夏南星抿了抿唇,鼓起勇氣往裡走。
剛走兩步就被叫停。
裴景修在角落裡撿起一顆按鍵,擡眸盯着他光着的腳,說:“地上有玻璃,别進來。”
夏南星隻好停在門口。
他剛鼓起的勇氣消散大半,抓着鎖鍊的手指緊了緊,磕磕巴巴地問:“您...能、能不能把...解了?”
“什麼?”
聲音太小,男人沒聽清。
夏南星沒什麼力氣地靠着旁邊的書架,又說了一遍:“這個鍊子,能不能摘掉。”
咔嗒一聲,裴景修将按鍵安回鍵盤上,又把書桌上弄亂的東西一一擺正。
“又要去見那些野貓野狗?”
他背着身,看不見表情,聲音也聽不出情緒。
夏南星張了張嘴巴,但沒說話。
他隻是不想被這樣拴着而已。
裴景修似乎意識到什麼,轉身朝着門口走過來,“不過你現在好像也不太方便出門...”
高大的身影停在面前,夏南星被困在書架和和男人之間,光線被擋住大半。
修長的手指勾起削尖的下巴。裴景修垂眸,視線在男生臉上略作停留。
大概是緊張的緣故,夏南星吞了吞口水,弧線從喉結一直延伸至黑色的項圈裡。
男人打量的目光跟着落到的脖子上。脖子很細,一隻手就能握住,若是再略微使些力氣,似乎就能輕易扭斷。臨時換的黑色項圈對一個人來說還是有些緊,男生白皙的脖子被勒得有些泛紅。
夏南星被盯得雙腿發軟,幾乎全身的力氣都倚在書架上,他手心已然沁出汗,惴惴不安地望着捏着他下巴的男人。
裴景修終于松開手指,轉而勾起束在他脖子上的項圈。
一番窸窣的動靜後,夏南星感到脖子沒有那麼勒了。随即聽見什麼落在地上的聲音,那根長長的鍊子被摘了下來。
裴景修調整好項圈,再次鎖好密碼後,盯着他脖子的目光略顯滿意。
“我今天很累,不能給你洗澡。”
他善意地提醒道。
夏南星想起之前在外面亂跑回來後被拎着洗澡的事情,覺得腦子真的被酒泡得不會轉了。
他懷疑自己聽力有問題,但不敢反駁,隻乖乖地說:“我不會出去的。”
男人點點頭,摸摸他的頭,随後繼續收拾書房。
夏南星還靠着書架,默默看着他把地上的玻璃碎片都清理幹淨,然後撿起一邊有些眼熟的布料,發現是自己的睡褲後,隻微微疑惑了一瞬,也跟着扔到垃圾桶裡。等地上的東西大緻複原後,又扯了幾張紙巾把桌面上的和屏幕上的水漬擦幹...
等弄得差不多後,男人才轉過頭,像是才發現門口的男生,“你怎麼還在這兒?”
夏南星立正站好,想問他該去哪。
就聽見裴景修說:“去睡覺。”
睡哪。
夏南星不敢問。
總不能像之前那樣睡床上吧。
裴景修的家很大,房間也很多。書房,貓房,健身房,雜物間,影音室...但卧室隻有一間。像是完全沒有考慮過客人留宿的可能性。
他默默下樓,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樓上的空調沒有和樓下同步,深夜的客廳有些冷。
夏南星抱着雙腿蜷在沙發上,默默盯着小藍從遠處晃晃悠悠地滑過來。
将面前陌生的男生掃描一遍後,小藍屏幕上出現一張臭臉,并配字幕道:讨厭鬼!重量超标!讨厭鬼!重量超标!
随即飛速躲到了旁邊的櫃子底下。
夏南星感到奇怪。
他都這樣了,小藍竟然還能認出來。
但他現在無心細想,隻是認真地盯着遠處的大門。脖子上的鍊子已經沒有了,而他家就在隔壁。
他仰着腦袋朝樓上看了看,二樓安安靜靜,男人大概又開始工作了。夏南星決定偷偷回去一趟,至少找件像樣的衣服來穿。
他行動能力超強,很快就打開門來到家門口。
手握在把手上,電子鎖自動亮起來。
夏南星欣喜地盯着鏡頭,等待人臉驗證。
【驗證失敗!身份:陌生人!】
小小的電子屏幕上,現出紅色的報警字樣。
夏南星感到疑惑,再次嘗試一遍。
【驗證失敗!身份:陌生人!】
【驗證失敗!身份:陌生人!】
【請嘗試密碼解鎖!】
夏南星瞥了一眼鏡頭,自認模樣并沒有發生改變,除了耳朵的位置不一樣。他咬了咬唇,點開面闆輸入密碼。
【密碼錯誤!當前面孔已記錄!】
【密碼錯誤!當前面孔已記錄!】
【密碼錯誤!當前面孔已記錄!】
【當前密碼輸入次數已達上限,請隔5分鐘再試!】
夏南星:“......”
不過是兩個多月沒開家門,電子鎖就已經認不出自己了。
夏南星無助地看着眼前的門鎖,目前隻能用鑰匙開了。
但他沒有鑰匙。
他的鑰匙在變成貓那天就被裴景修連同背包一起扔掉了,隻有房東那裡還有另一把。
正喪氣着,小腿突然被什麼蹭了蹭,毛毛的。
夏南星吓得蹦了兩步,發現是自己的尾巴,無意識地裏住了腿。
他有些懊喪地回到隔壁,發現裴景修已經下樓了。
此刻正靠在吧台上端着咖啡杯,隔着朦胧熱氣遠遠地看他。
夏南星心虛地關上門,揪着尾巴回到沙發上坐着。
裴景修抿了一小口咖啡,問他:“怎麼不去睡覺?”
“我睡這裡就可以了。”
夏南星抓了個抱枕立即倒在沙發上,開始假裝睡覺。
裴景修看着他交疊的腿,和搭在上面不安晃動的尾巴,打算說的話沒說出口,隻是默默調暗了客廳燈光。
客廳靜下來,夏南星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他閉着眼,卻依然能感覺到打在身上的目光,甚至能想象到男人是用怎樣的眼神在盯着自己。
那樣沉重的目光落在身上,他不僅沒睡着,反而更不安起來。
掙紮了會兒,夏南星重新坐起來。
男人果然還靠在那裡,沒有動作,平靜地看着他,似乎已經等他很久的樣子。
夏南星習慣盤着腿坐,但一想到自己沒有穿褲子,隻好别扭地蜷起來,說起開門的事。
裴景修聽完,放下杯子,說:“你剛才出去了?”
明知故問。
夏南星隻好和他虛與委蛇道:“我就是想回去找一條褲子...”
裴景修了然地點頭:“你有後面破了洞的褲子。”
男生的臉肉眼可見地紅了,原本搭在腿上輕輕晃動的蓬松尾巴也悄悄地移到身後試圖藏起來。
他低着頭,陰影将領口遮住,說話的聲音也跟着渾濁,輕聲嗫嚅道:“我說了我是突然變成這樣的...”
“嗯。”男人沒反駁,“你也說了,你現在是我的貓。”
夏南星覺得有些東西變得糟糕起來。
比如他和裴景修的親密度與好感度,随着他變回人後,突然就清零了。
如果自己現在仍然是隻貓,就可以興沖沖地爬到男人身上,放肆地親他咬他,聽他邊無奈地叫自己小摩托邊摸自己身上的癢癢毛直到睡着。
有些事貓做起來再正常不過,但換成人就顯得非常變态了。
他和裴景修一下子又回到了最開始的狀态,而作為人類的他在這個外表英俊冷清的男人面前連話都說不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