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氣還挺好的，并不是一個陽光熱烈的晴天，而是沒有太陽出現的陰天。

李朝陽按着約定的時間來到和張明月約定的地點，張明月已經到了。

地址是張明月選的一家不冷不熱的西式下午茶店鋪，張明月點了兩杯飲品、選了店外的位置，一手撐着頭一手撥弄着飲品的吸管，看着杯子裡的漩渦出神。

人來人往帶起的風輕輕拉起她的發梢飛舞，張明月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不為外界分神絲毫。

張明月今天的打扮和那天遇到的風格相同，依舊是那麼甜美淑女。但她整個人的情緒沉澱着，讓李朝陽看出了些許當初遇見時的味道。

就算被系統控制了記憶，更改了人生，可張明月依舊是張明月。

“張明月。”李朝陽背着自己的斜挎包加快了腳步上前，喊出了張明月的名字。

張明月擡頭，和李朝陽對上眼神，眼神是疏離的，但嘴角勾起禮貌的角度，笑着用甜膩的語調說：“你來啦。”

“抱歉，關于你的部分，我還是記不起來。”等李朝陽走近些，張明月笑着将另一杯飲品推給她：“給你點的檸檬茶，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這家的糖度不算高，很清新的味道。”

李朝陽坐在張明月對面，接過面前這杯檸檬茶，入口是酸澀的口感，但很快轉化成清甜。

面對張明月的事情，李朝陽還是沒想明白該怎麼開口。睡了一覺起來，李朝陽隻覺得自己太沖動了，什麼計劃都沒有就打算直接莽上去，莽上去之後該做什麼也完全不知道。

王曜魄其實說得很對，李朝陽在情緒上頭的時候就是很容易沖動。但和張明月的見面已經定下，也是能遵循那句“來都來了”，到時候再随機應變了。

臨出門前，李朝陽想了很久，還是把昨天清洗幹淨的照片放到了包裡。哪怕張明月不選擇當場打開，那也該物歸原主。

更何況，李朝陽始終覺得，張明月曾經的輝煌不應該因為襯托别人的存在而被掩蓋——沒有任何人應該被掩蓋。

“我很高興你能來。”張明月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女生，自然地開口。

“你會不會有那麼一刻覺得，”張明月語氣依舊是溫和的，但是她的話語如有實質，一下子墜落到地面發出沉悶的響聲：“——你不是你？”

李朝陽感到愕然，同時也覺得情理之中。果然不愧是張明月，哪怕在記憶被修改之後，依舊有着驚人的敏銳。

“不用緊張。”張明月聳了聳肩，垂眸從容地吃了塊面前的小蛋糕：“……在你眼裡，我是什麼樣的人？”

張明月是什麼樣的人呢？

“剛開始覺得你生人勿進，後來發現你隻是外冷内熱。”李朝陽抿着嘴思考了片刻，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是追着你的足迹往前走的，我很想弄清楚你的動機、你的故事、你的過去……”

對于張明月，李朝陽從來不會吝啬贊美的字眼，哪怕是見到現在完全不同的張明月，驚訝過後她更多是憤怒于系統對她做出的不公正舉動。

張明月就是張明月，勇敢、無畏、堅韌……等等美好的品質從來沒有改變過，不管她是穿着尋常舒适的衛衣牛仔褲，還是修飾身形的連衣裙麻花辮。不同的穿衣風格并不會改變什麼，從始至終她都隻是張明月而已。

“……有點肉麻。”張明月沒有預料到李朝陽這樣熱情的評價，彎了眉眼，臉上的笑容變得真實了幾分。她清了清嗓子，斂了幾分笑容：“那我現在呢？”

“……能說嗎？”李朝陽小心翼翼地開口生怕自己的話冒犯對面的人。

張明月臉上露出顯而易見的疑惑。

“現在的你更像——”李朝陽猶豫了半天，最終選了一個不那麼具有傷害性的詞語：“……籠中雀。”

“很合理的評價，我接受了。”看到李朝陽欲言又止，張明月忍俊不禁。對她來說這甚至不是什麼難以接受的評價，甚至說屬于意料之中。

“我一直有着這種感覺，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像是虛假的外殼，但所有人都默認披着這一層外殼，我遇到的人裡隻有你是不同的。當看到你的第一面，我就相信你能夠給出我答案，我也很高興你能讀懂我的言下之意。”張明月一如既往地敏銳，不僅點出自己感受到的問題，還發現了王曜珀的存在：“而在你之外，應該還有一個人在幫我，我不清楚她的動機，但我知道她同你一樣，是想改變些什麼。”

這一點也是張明月接到李朝陽電話之後，才完全将自己心中的推測落實。

張明月和神秘的第三人素未謀面，但是她能感覺到這個人和自己很熟悉——或者說，和曾經的自己關系十分密切。

當張明月看到李朝陽背着包來的時候，猜測包裡一定有自己想要的東西，她的心激動得砰砰直跳——這一切究竟是她的臆想，還是确有其事，很快就能得知真相了。

李朝陽擡頭，看到張明月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背包的眼神，眉心一跳。張明月眼底的偏執和對真相的渴望讓她在此刻變得有些……病态。

這是李朝陽第一次看到張明月的這種神情。

“你覺得，我是自由的嗎？”察覺到李朝陽的情緒，張明月移開視線，對上了李朝陽迷茫的雙眼，嘴角露出嘲諷的微笑。

張明月不想讓自己的狀态吓到李朝陽，伸手将散落的頭發夾至耳後，然後露出她自以為很溫柔的笑容，放緩了聲調：“可以給我嗎？讓我看到這個世界的真相。”

但在李朝陽看來，現在張明月的狀态和當時見到被系統控制後陳朔的田湉如出一轍，生物面對危險時的本能警報叫嚣着自己趕緊離開面前這個人。

同時在她腦海裡響徹的系統警報也在佐證着，張明月已經在沖破系統穩定的邊緣。

李朝陽聽到大呼小叫的系統又在想辦法将這股異常的能量壓制下去，相似的場景讓她的腦海裡閃過陳朔的身影。難道她要再一次看到系統用手段，将鮮活的靈魂因為穩定而同化成标準化“幸福”的模樣嗎？

可是如果交出了這張照片，也就意味着這個位面的任務失敗——她離回家的路有需要做上三十多個任務，而另一條“直接提供叛逃者線索”的路又是她完全不想選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