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晌午的白晝，此刻卻比深夜還要昏黑。

當張明月拿到照片被帶去系統空間後，留在位面的是一具空洞的軀殼。也是在這個時刻，天地變色，白晝在瞬間被黑暗吞噬，幾乎看不清五指。

她手腕的系統傳來尖銳的警報聲，不斷地提醒着目前失衡的局面。與她保護張明月的行為相反，系統盡可能地調動附近的所有人，想要把失衡的源頭——被張明月緊握在手中的照片搶走，然後銷毀。

周圍的人被按下定格鍵，下一秒聽到了系統的指令，一起轉身圍攻張明月。

李朝陽毫不猶豫地把張明月拉到角落，将張明月卡在牆角，自己緊緊地抱住張明月，以身體作為遮擋，隔絕着那些人伸來的手。

周圍湧入越來越多的人想要拉開李朝陽，拿走張明月手裡的照片。

眼前的一切是那麼的滑稽，唯一拯救張明月的物件卻被判定成為幹擾穩定的存在。

“任務者，你究竟在做什麼！”根本不能理解她的系統在腦海裡尖叫着，“你的任務是維持位面的穩定，收起你對任務核心的情緒，你這樣隻會害了她！”

害了她？

“究竟什麼算是真正的傷害，難道我要眼睜睜地看着她成為你們的傀儡嗎？”李朝陽在腦子裡憤怒地回怼着。

對于系統口中的“穩定”，她真的是受夠了。

雖然李朝陽還不明白系統執着追求每個位面的穩定的原因，但她絕對不贊同系統的行為。真正的穩定應該是百花齊放，沒有絕對的标準與所謂的“劇本”控制。

穩定不是靠扼殺每一個“自我”，維持一個量化的平衡。

因此李朝陽保護張明月的行為，被系統識别稱破壞位面穩定的舉動，懲罰即刻到達。

其實在決定把照片交給張明月的時候，李朝陽已經提前做好了準備。可是當懲罰降臨的時候，這次力度還是遠超乎她的想象。

原先隻是有難以忽視的、在手腕處電流的酥麻痛感和被勒緊的束縛感，而這次痛感從手腕傳遞到全身每一處神經。

她的額頭和後背馬上沁出了冷汗，劇烈的疼痛感不僅讓她眼前發黑，還讓她險些趴倒在張明月的身上。

被格擋的一隻隻手仍在拉扯着，企圖将她們分開。

但既然做出了這個決定，就沒有後退的理由。李朝陽咬着牙關，将所有的痛感盡數咽下，在心底裡祈禱着張明月一定要打赢這場和系統的鬥争。

一雙溫暖的手撥開了洶湧的人群，握住了李朝陽的手腕，她的語氣堅決：“舉報我，就現在。”

李朝陽對上灼傷疤痕的左手，視線上掃看到了王曜魄的臉，心中對王曜魄的信任化作眼淚再一次湧出來充盈眼眶，視線模糊。

剛到下颌的短發有些粘在她的臉上，王曜魄來不及整理。後退幾步，她站在李朝陽的身前。

人潮不斷擁擠着，王曜魄艱難地站定在原地，同時張開雙手幫李朝陽隔開周圍人群的進攻——這個動作有些像兒時玩過的“老鷹捉小雞”遊戲裡，庇護雞崽子的雞媽媽。

李朝陽猜想王曜魄應該是跑來的，她的臉色因運動而發紅，氣息還沒完全調整過來。

面對李朝陽的猶豫，王曜魄再一次開口：“聽我的，這是最好的辦法。”

在眼淚決堤之前，李朝陽眨着眼将眼淚咽下、控制住了自己，她知道現在不是煽情的好時候。面對王曜魄的坦白，或者說對方從來沒想過隐瞞這件事——李朝陽看向王曜魄，問出了自己最擔心的問題：“舉報之後，你會有事嗎？”

“當然不會。”王曜魄用笑容安慰李朝陽，神色坦然，眉眼彎彎：“放心吧。”

伸手的手愈發兇猛，王曜魄轉身将那些人用力向人群褪去，周而複始。

李朝陽沒有時間分析王曜魄說的是真是假，但如果繼續拖下去，她們能不能堅持到張明月清醒都不一定。李朝陽收回目光，低頭在系統面闆上找到舉報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預知到會發生什麼，她連續幾次都沒有按中。

李朝陽呼出口中的濁氣，胸腔的心髒在砰砰直跳，她盡可能穩住自己的心神，顫抖着按下舉報鍵。

“滴，匹配中……”

在提交舉報之後，李朝陽感覺自己手腕的疼痛感有所減緩。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王曜魄的到來，讓自己緊繃的情緒有所減緩，忽然雙腿一軟滑坐在張明月的身邊。她掙紮着想要站起來和王曜魄并肩，卻全身乏力。

王曜魄背後是昏暗的天色，和洶湧的人潮裡伸出的手不斷往前推搡着，又被王曜魄一一攔截——這樣的畫面讓李朝陽有些想起一些關于喪屍題材的影視作品。

身旁的張明月痛苦地緊皺着眉頭，面無血色，嘴唇發白，估計此刻她正在與系統的控制抗争着。李朝陽挪動自己的身體靠得更近些，握住張明月冰冷的手。

方才減緩的懲罰又再度降臨，李朝陽隻能再次用自己全身的力量都用來忍受疼痛，即便如此她依舊握緊張明月的手，試圖将自己的溫度傳遞過去。

也是在此刻，原本密不透風的黑暗出現了裂縫，耀眼的紅光從裂縫中争先恐後湧出，給這個世界帶來了光亮。

黑暗一定會被清除的。

李朝陽笃定。

比白晝先一步降臨的，是腦海裡宣布審判的機械電子音：“匹配成功，确認是叛逃任務者王曜魄，即将實施抓捕。”

王曜魄似乎也聽到了，她側頭挑了挑眉，一邊阻擋着那些人，一邊笑着用口型寬慰着：“别緊張。”

黑色的陰影從李朝陽手環處鑽出，化作一團看不清的黑霧直直即将向王曜魄網了過去——

半空的裂縫越來越大，紅光不斷打破着黑暗的外殼。

随着一聲巨大的玻璃破碎的聲音，黑暗瞬間被驅散，天地重新變回原本的白晝。甚至紅日驅散了厚重的雲層，毫不吝啬地将溫度傳輸給整個世界。

沉悶的陰天轉成了燦爛的晴天。

這一切發生的時候，周圍景象就像被按下暫停鍵，黑霧也被此刻的光芒定格在了原地。

張明月猛地睜開雙眼，她眼神已經恢複清明，李朝陽看到她身上有一層黯淡的光芒被去除。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覺得張明月在這一刻鮮豔濃烈了許多。

還沒等她高興，原本被定格的黑霧一瞬增強，繼續朝王曜魄撲去，化作深邃不見底的黑洞将其籠罩。

李朝陽不假思索地撐着自己的身體起身往前撲，拉住了王曜魄還沒被完全吞噬的手腕。

可下一刻手中溫熱的感覺化作藍色的數據流消失手心，李朝陽也因此一下撲在了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