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懷玉并不是第一次造訪,但隗祯的态度和上次截然相反。
他的心态和第一次約飯比較也有所進步,知道以不變應萬變,簡短地陳述目的後便緘默不言。
濮懷玉很不爽。
她不是來看隗祯一臉勝券在握的樣子。
“……我沒有沉得住氣,也沒有勝券在握。”
隗祯揉兩下太陽穴,緩解頭腦的倦怠感,“這幾天都在熬夜加班,有點累。”
濮懷玉把圍巾的一頭往肩膀後面一丢,手扶在車門上,不着急開:“梁阿姨給你解除禁令了?”
“對。”
“看不出來啊,這麼聽家裡人的話。”
“你不也是嗎?”隗祯說,“不對。你更懂陽奉陰違。”
女孩的表情變的疏冷。“不要提姐姐。”濮懷玉嚴厲地警告他,“不要把她當作捷徑,你不了解她,也并不了解我。”
現在,隗祯知道濮懷玉為什麼想起他——她的眷顧從不是無緣無故,上回是要讓不懂知難而退的他知道她沒有開玩笑,這次是因為心情不好。
“抱歉。”
“你是該道歉。”
濮懷玉下了車,雙手插進口袋,對管家輕輕點頭問好。
她稍等了一會兒,看着車被開走,但沒有看向随後匆匆下車的男人。本就不合心意,偏偏又惹怒她,隗祯狼狽地跟上濮懷玉的步伐。
“Steven在嗎?”
隻一眼,柏管家就知道兩人之間的氣氛不同往常。有摩擦,但微妙地親近一點,像是深深沒入柔軟的果肉,愈發接近果核。
他笑着說:“一直都在,剛剛還在遊戲室玩呢。”
“遊戲室?”
“噢,是隗先生給Steven置辦的。Steven偶爾也想活動活動。”柏管家笑眯眯地把開門的機會給隗祯,看他殷勤地推開門,“就在樓上,小姐上次都沒來得及參觀。”
室内溫暖如春,讓人想要阖上眼。
隻是溫度再和宜,濮懷玉不會錯認成适合放下所有戒備的地方。
“樓上是隗先生的閨房——哦不,卧室。”她輕浮地轉換詞彙,臉不紅心不跳,“再好奇也不去。”
柏管家很有職業素養地表情不變,畢竟他确實拿不了主意,但他對結果抱以非常樂觀的看法。
隗祯知道濮懷玉有意埋汰自己,除了一邊歎氣一邊穿上圍裙,别無他法:“柏叔,帶她去吧。”他說,“除了一點,别讓Steven把毛掉在我的床上。”
就好像在明晃晃地說“快弄我一床的毛”,給濮懷玉搗亂指明方向。
柏管家眼含贊賞。不愧是小隗先生,知道怎麼釋放和好的信号。濮小姐出過氣,就不會計較了。
但濮懷玉并不是指哪打哪的人,她和隗祯的恩怨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
“誰會對你睡覺的地方感興趣?嗯?”畢竟有長輩在場,濮懷玉沒有做得太過分,好像在幫忙整理隗祯身上的圍裙,手指微微按壓下擺的褶皺,“隗先生,你可以随便,這是你家,但我不可以,明白嗎?”
她的收斂依舊讓柏管家飽經滄桑的眼睛一瞬間瞪大了不少,眼睛周圍的皺紋都能充當雙眼皮。
更不用說隗祯垂下眸應了一聲。
“……明白。”
然後,濮懷玉繞到隗祯身後,迅速地撥了一下被他系得很規整的蝴蝶結,再回來。
明明隻是一塊束起的布料,甚至沒有跟皮膚有任何接觸,卻讓他的心髒差點跳出胸膛。就好像以那片單薄的布片為起點,渾身都被刺激到了。
她并不是以挑逗、撩撥為目的,恰恰和兩性關系背道而馳——濮懷玉面無表情地瞅準機會偷襲,有點欠,就像是一次幽默感的展示,一種很有個性的風度。
這樣一個小到不能再小的舉動,讓隗祯又是羞恥、又情不自禁希求更多接觸。
但她已經轉向柏管家,對他表露歉意的同時在帶領下上樓:“不好意思,剛才讓您看笑話了。”
“您隻是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柏管家笑盈盈,看得可開了,“哎呀,看到二位相處得這麼融洽,都讓我想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
“我在您所處的年代,應該算是性格内斂的人吧。”
閑聊的聲音逐漸遠去。
隗祯定了定神,獨自走進廚房。他提前讓保姆購置了食材,并且強調一點都不要動,他會負責全程。
濮懷玉還非常年輕,比他小了足足六歲,新陳代謝快,理所當然重口欲。
他哪裡比那個廚子差了……?洩憤一般快速切着蘿蔔,隗祯看着蘿蔔塊,恍惚間工作台旁多站了一個人,眼疾手快撚起一塊就吃。她不會得意,因為她待在這裡就是為了搗亂,盡管她其實什麼都會。
那個時候,他們的關系不算僵硬。即使被一個可惡的家夥仗勢欺人傳播了有關身世的流言,但她似乎對自己所受的傷害不夠敏感。
她敏感的,自始至終都是他怎麼對待她所珍惜的人。
他甚至沒有資格嫉妒,隻能出神地想,要是濮懷玉能把他的床、他的房間弄的到處都是毛就好了,他有潔癖,非常讨厭這個,讨厭到出于對一條生命最基本的責任心而非喜歡、才留下了Steven。
“嘶。”
隗祯看向被割破的手指,血流向刀片,像另一種意味上的“清洗”。
樓上,濮懷玉在遊戲室精準捏住Steven的後頸。
不知道是玩累了還是純困,圓滾滾的藍貓眯起眼睛,頭直往下耷拉。濮懷玉本來還想拿逗貓棒跟它玩一會兒消磨時間,現在隻能悄悄戳了一下左臉,再戳右臉。
她把藍貓抱在懷裡微微搖晃,很熟練。
柏管家給遊戲室熄燈,不忘提議:“小姐,飯估計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做完,您要不要參觀隗先生的房間?”
“去吧。它已經睡着了,不會弄亂床的。”濮懷玉順手摸兩把懷裡的毛絨絨,被半夢半醒的小貓蹭了蹭手。
隗祯的房間寬敞明淨,擺放得很溫馨。
濮懷玉一眼就看到了床頭櫃和書桌上的兩張合照:“他經常回這裡住嗎?”
“隗先生會定期回來,尤其是在梁夫人一個人的時候。”柏管家道,“這幾天梁夫人有另一位隗先生的陪伴,按理說他不會回來。”
床頭櫃的相框裡無疑是一家三口。
未曾謀面的老先生跟“老”完全不沾邊,模樣比起隗祯更加明朗、正統,而且駐顔有術,笑起來讓人很難設防。
非要大不敬地評價一句,這種沒有個性氣質不是濮懷玉中意的類型,但能輕易讓人聯想到一個健全到不能再健全的家庭。
濮懷玉從沒羨慕過,隻是遠遠地看着:“我沒有見過隗先生的父親,但他們一家人的關系應該很好。”
“是。小姐跟隗先生平時相處,應該能夠以小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