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通了之後那邊懶洋洋的“嗯”一聲,聽着像宿醉了一宿的聲音。
她轉頭往後看一眼新貨,改了一種說辭,收回視線抱着手臂說:“夏小姐,Rachel lauren春夏系列已經到貨了。是紫标。您要第一個試穿嗎,我正在清點貨品呢。”
漂亮的裙子誰不喜歡,還是第一個穿,夏以沫打了個哈欠:“晚點過來。”
陪着夏以沫試完一圈衣服,都說什麼性格穿什麼衣服,姜之煙發現夏以沫其實是很不好對付的人。
她對衣着打扮要求很高,一般設計入不了眼,十分挑剔,其他銷售導購在她這也隻有老是受挫的份。
也許她的天真爛漫隻是一種習慣了的好心情。
姜之煙看她是一件也挑不出來了,不想浪費自己時間,所以就說:“如果這裡挑不出來,那換家店吧。”
在一個店員那聽見推薦客人去别家店選,很難迷惑吧。夏以沫蹙了一下眉:“你是讓我換家店?我?”
“這裡沒有你喜歡的,就換一家,”姜之煙說,“取悅自己這種事當然不能将就。”
夏以沫挑挑眉,坐在沙發打量姜之煙,到現在都沒提她幫自己約人做人情的事兒,那天蔣明帆掃興地毀了約會,她還從來沒被男人這麼下過面子。
姜之煙和蔣明帆認識,不會不知道,知道也沒提,保全了她的面子,還挺會做人的。
夏以沫說:“你還有多久下班?陪我去吧。”
姜之煙跟她說很快就下班了。
她想,逛街這種事不叫姐妹,看來她待的名媛圈裡大概率是沒姐妹一說的。
挑衣服時夏以沫看了好幾眼小西裝和長褲,深灰色,修身幹練。
姜之煙替她從架子上取下來,告訴她這衣服還有一有趣的名字,叫吸煙裝。
她把一旁站着的導購要說的詞說了,導購奉承的接話,對,您的身材很好,很适合這件衣服。她又看向姜之煙,您要不要看看這件呢,我覺得您也挺适合的。
姜之煙友善地拒絕了,笑說:“現在還負擔不起,等可以負擔了,我肯定會買的。”
導購臉色一變,似乎是沒見過這麼直白坦誠的人。
姜之煙沒覺得自己的的話有什麼問題,也許在她們潛意識裡,特地陪人來一趟奢侈品店,别人買了而你不買或買不起是應該要自卑的。
夏以沫有些意外,她讓導購把衣服包起來,轉而坐在沙發,忽然問:“你幾歲了?”
姜之煙說:“二十。”
“還在上學吧,”夏以沫想了想,她剛畢業回國,其實也就大兩三歲,“你課不多麼,老這麼給我挑衣服,逛來逛去的。”
姜之煙笑:“我喜歡跟衣服待在一起。小時候我媽媽做衣服,她在旁邊放一個小闆凳,我可以邊聽雨聲邊陪她做衣服。習慣了吧。”
夏以沫問:“你媽媽會做衣服?”
“是啊,”她笑起來,一臉驕傲,“她做的衣服可好看了。”
夏以沫點點頭,其實她不想回國的,奈何家裡安排她回來訂婚,剛畢業的年紀,哪這麼甘心嫁人,整天不讓工作一回家就是跟男方湊合應付雙親。悶都悶死了。
看着姜之煙對服裝了如指掌的樣子,她有點恍惚,也心不在焉,拍了拍手說:“再陪我喝會兒下午茶吧,晚點我讓表哥接你回去。”
姜之煙陪她逛街,喝茶,看夏以沫眼也不眨地刷卡買一件又一件昂貴的奢侈品。夏以沫順手從手袋裡拿出化妝品,姜之煙擺手推了回去。她不亂收東西。
因為這個,下午喝茶時夏以沫淺淺啜了口咖啡,就問:“給我講講剛剛你說的那什麼,吸煙裝吧。”
姜之煙笑了一笑,說:“是YSL的設計師設計出的第一件女性Le Smoking,國内賣得一般,國外挺叫座的。”
夏以沫說:“之前有聽過。有時看秀會看到——”
她說一半電話響了,夏以沫看一眼來電人,皺着眉挂掉,擡眼正要說下一句,電話再次打進來,她握着手機,忍無可忍地接聽。
不知道那頭的人說了什麼,她嫌棄地靠在位置上,這是姜之煙幾日來沒見過的模樣,夏以沫其實是姿态高傲的女孩子,矜貴卻不失天真,她有現實的一面,也有浪漫的一面。
所以她自然容忍不了未來的未婚夫,打一通電話就為把她叫去他哥們場子飾演一對恩愛眷侶,為他所謂的面子。
姜之煙見她氣得不輕,伸手拿掉她的手機,幫她關機。
夏以沫莫名其妙,她直接說:“幹什麼呢。”
姜之煙從容地把電話還給她:“沒必要為不值得的人浪費時間,他要是問起來,你就說是我挂的好了。”
“他又不認識你,”夏以沫着急的打開電話,話是這麼說,但她也沒有很怪姜之煙,“他們那種人,少得罪。”
姜之煙看她給對方又發了幾條短信,她心裡有一把稱,夏以沫都是陳最的表妹了,這個人是千金小姐還得忍着對方幾分,看來是一場女方受益更多的聯姻。
陳最開車過來時看見夏以沫手上滿滿的手袋,還有跟在旁邊的姜之煙。
他穩當的在兩人面前停車,降了車窗,手肘搭在邊緣,偏頭和她撞了一下視線,卻很快挪開:“夏以沫,齊梁電話都打我這來了,你沒去今兒的局?”
夏以沫一肚子氣,拉開副駕駛坐進去:“你快别說了。”她招呼了姜之煙,“我們先把你送回去。”
陳最對她的到來沒發表評論,夏以沫說:“你住哪啊?”
姜之煙報了一個假地址。
陳最擡眸看了一眼後視角,姜之煙沖他規規矩矩地笑了一下,皮笑肉不笑,眼睛黑得發亮。
他若無其事地繼續教育夏以沫:“你這不對頭,齊梁再不濟也是和我們一塊長大的,從小就住一個大院,你這樣傷了齊嬸的心,明不明白?”
夏以沫翻了個白眼:“他叫我去我就去啊,我又不是他的寵物,我要跟他結婚又不是賣給他。”
陳最笑了:“賣?也得看看你是誰的妹妹吧。他沒那膽子。”
“那你現在來教訓我?”
陳最也是哄煩了:“你要不是我妹,我都懶得管你,行了,齊梁那小子我會說的,别生氣了。”
姜之煙安安靜靜地待在後面,夏以沫生完氣發現忽略了她,轉頭就說:“謝謝你今天陪我啊。”
她笑:“沒關系。”
夏以沫跟陳最說:“關鍵時候還是女孩子懂女孩子,你們男的就知道互相打掩護。”
前方有個岔路口,陳最轉了一下方向盤,沒搭腔。
姜之煙望向窗外霓虹街影。
夏以沫隐隐約約感覺氣氛有種詭異的平靜,這平靜得像是底下藏了炸彈。
她想找點什麼話聊,碰巧她也想問,所以說:“之煙,你是哪裡人啊。你媽媽在哪做衣服呢。”
姜之煙說:“蘇州。她開了一家裁縫店。”
“你小時候是不是都不缺漂亮衣服穿了。”
“我媽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給我做衣服,”姜之煙提起母親,會流露出難得的溫柔,她說,“有時候我感覺自己是她養的洋娃娃。”
“你們母女關系很好吧。就你一個孩子嗎?”聽得出來夏以沫語氣裡的羨慕。
“嗯,”姜之煙想了想,“我還有一個妹妹。”
陳最還是一言不發的開着車,偶爾點了點方向盤。
她說:“我妹妹前段時間去世了,因為一個男人。那個男人不愛她,她接受不了,一時間沒想開,自殺了。”
夏以沫聽得惋惜,側頭轉了半個身子:“怎麼死的啊?”
沉默着,沉默着,姜之煙說:“投河。”
陳最不知怎麼諷刺地笑了一下。
她還說:“所以我才會勸你不要為不值得的人浪費時間。不過你跟我妹妹還是很有區别的。”
夏以沫搖搖頭,特别不理解這類為愛自殺的行為。
“年紀輕輕的為一男的至于麼。”她又說,“你們姐妹感情好嗎?對不起啦,我不知道有這回事。”
姜之煙沒準确回答,但是她說:“她走了我還挺不習慣的,做夢總夢見她對我哭,叫我為什麼不救救她。她很後悔。說起來,也是我做姐姐的沒什麼責任心,要是多關心她一點就好了。”
陳最沒由來地,非常突兀地嗤了一聲。
緊接他停下車,對夏以沫說:“下去吧,楞什麼,你再晚點回去你媽得數落我半天。”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掉轉的方向,夏以沫沒放在心上。她抓起包包下車,叮囑他把人家送回去。她一走,車裡寂靜無聲。
姜之煙靠在後座,沒有要下車的想法。前面握方向盤的男人也沒有要開車的意思。
陳最勉強按下脾氣,掌着方向盤直截了當地拆穿她:“姜之煙,你演戲演上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