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缭繞在半空彌漫,長街上在組織遊行,不明情況的路人會無意間混入隊伍,在街口又分頭離散。
位于拐角處的餐廳不大,開了幾十年。
做的是經典的英式早午餐。
店裡大多都是年長的白人食客,咬着濃重的英腔低聲聊天,内容無非關于天氣和遊行。
付競澤的座位在窗邊,無人幹擾。
他一整套深色,穿着高領的細羊絨,寬肩的線條透出十足的溫熱感。手中的刀叉正把一條培根切分。
又是一支隊伍經過窗邊。
他沉靜地擡眸朝外面看去,旗幟遮擋住的視線漸漸揭開向遠處延伸,正對面的街口走來一個男人。
個子不高,混血長相,是畫展的負責人Bryce。
店面的玻璃門被推開,他摘下頭頂的黑色帽子掃視着室内。
付競澤騰出拿餐刀的手在空中擡了擡。
男人看到後徑直走了過來,坐到了他對面的椅子上。
“給你。”他把一部還算嶄新的手機丢到桌上,連同一張未拆封的電話卡。
“謝了。”
付競澤把東西劃到自己周圍,叉起盤中的吃的放進嘴裡。
Bryce招來服務生點了份相同的,接着就放心地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對面的男人身上。
他講中文時不算标準,但還算盡力:“澤,你這種行為用中文怎麼說才正宗?笨蛋?還是傻瓜?”
說完之後他樂呵呵看着他,年輕的臉上洋溢着活力十足的嘲笑。
付競澤落地後就丢了背包,所幸護照和證件放在大衣口袋裡,還有一部分用來應急的現鈔。出了機場,他把行李箱放在車上之後都沒覺得不對。
車開遠了,他也想起來了。
付競澤扯了下嘴角,沉着的神情沒變,隻是平添了幾分邪氣,他看着男人得意的嘴臉提醒:“這叫大智若愚。”
“什麼……大隻……弱魚……”
Bryce的眉頭擰在一起,還在納悶。
服務生走上前打斷了兩人的對話,分别給兩隻杯裡倒上了咖啡。
倒到付競澤的那隻時,把一張紙條壓在了下面。
他擡眼和服務生對視,又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了不遠處坐在另一扇窗下的外國女人。
女人金發,笑容明媚地對這邊招手。
付競澤禮貌颔首,然後把頭轉回到自己桌上。
那張紙條帶有撕扯的的毛邊,上面是用口紅寫下的電話号碼。
同樣的操作他也收到過。
隻不過是冰尤,隻不過上面是SOS。
想到這他胸腔漫出悶笑,把紙條随手丢在了桌上。
“你不要我要!”對面的Bryce興趣正濃,嘴角扯到了天上,眼裡的光芒裝不出來。
他伸手搶過那張紙,翻來覆去來回擺弄。
付競澤的目光落到餐盤旁邊的手機上,他暫時放下食欲安裝起了電話卡。
等對面的早飯被端上來,他已經開機,向國内的電話号發送了一條短信。
【冰,有事這個号聯系。】
沒有解釋自己是誰,他知道她懂。
發出去的短信了無音訊,順着巨大的信息海傳到了她已經摔得稀爛的手機上。
“澤,答應我,晚上看到那些畫之後你千萬不要發火。”
Bryce把他的注意力從手機屏幕上喊起來,也終于講到了他此行的目的和重點。
付競澤冷冽地目光看了他一眼:“傷的很嚴重?”
他把臉埋進盤裡:“也不是吧……哎喲……A little serious(有一點嚴重)……”
“你知道你現在這樣用中文怎麼說嗎?”
“怎麼說……”
“自求多福。”
對面頭更低了些,扒盤子的聲音又快了點。
付競澤舉起桌上的咖啡杯放到嘴邊,眼神看向落地窗外的景象。
依舊是白茫茫一片,霧氣比剛剛還要渾濁不堪,人群中的呼喊聲越來越大,有了遮天蔽日的架勢。高高揮舞旗幟的男人旁邊站着一個小孩,小小的手抓緊了男人的衣擺。
眼眶中的淚水就要湧出來。
他沒有移開眼,靜靜詢問:“這是什麼情況?”
Bryce看了遊行隊伍,見怪不怪。
“一個很有名的藝術慈善家,用倒畫的錢投愛心項目,最近好像被人發現作假。”
“說是他把錢全部私吞了,導緻很多等着捐助的孩子沒熬過疾病。”
付競澤眼神飄渺,把手裡的杯子放回桌上:“不太認識。”
“晚上你就認識了。”
握着杯把的手頓了頓,中指上的戒指碰觸着杯壁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眸色沉重,暗紅色的幽火逐漸燒起,含着無人知曉的經曆和秘密。那份淡然帶着隐痛,風卷殘雲,藏在每次暴雨過後的大霧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