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紀綸選了兩人愛吃的,道了句謝,把手機還給她,百無聊賴着抛了幾下手機,問她,“沈晚江醒了嗎?”
“沒呢,晚江肯定不會有事的。”張新月喃喃自語,沈晚江不醒,她始終吊着一根神經。
外賣點好了,她付了錢,讓蔣紀綸等會出去拿,蔣紀綸垂眸看手機,偏了偏頭比個“OK”的手勢,她又輕手輕腳回病房去了。
下午的太陽還是很大,京三環的車禍事件蔣家已經往下壓了,并未出什麼大事端,張新月在病房裡一邊等着吃飯,一邊在手機上刷微博。
手機熄屏的一瞬,鏡子般照出她的諷刺,漆黑的眼珠在眼眸内左右一動,翹了個二郎腿,小皮鞋在腳上蹭亮反光。
蔣紀綸給她發消息讓她出來吃飯,她正忙着和她大哥說話,她大哥認識的人多,手腕也厲害,這幕後黑手不可能查不出來。
她修長且打磨光滑的手指甲,在手機屏幕上噼裡啪啦的敲着,空曠寂靜的病房内一時全是這種聲音,漸漸的這種聲音細碎起來,最後在一陣緩慢輕松的敲門聲中不見。
蔣紀綸推開一點門縫,勾勾手指,示意她出來吃飯,張新月收起手機,給沈晚江掖了掖被角,仔仔細細看了她一眼,就是這一眼,她忽然欣喜道,“晚江,你醒了?”
張新月眸光柔和下來,輕柔地撫在沈晚江身上,手帶着點微涼,撫摸在她的臉頰上,輕輕的,慢慢的,兩人眼神在空氣中交彙。
沈晚江一動,那戴着戒指的手,穿梭出蓋在她身上的被子,同太陽撞了撞,摔出一段段刺目的光,光裸在外的肌膚光滑白皙的像一團軟雲,由風拖着跑。
手被人握住,沈晚江的眼睛乍遇光,不舒服地眨了又眨,她黑色的瞳孔在眼眸中,浸在水光中,遲鈍地轉了幾下,似乎不知道在哪裡了,傻了。
她任憑自己的手被張新月緊緊抓住,又或許是沒勁掙脫,她感覺渾身都疼,尤其是頭。
她費力的想起身,卻沒什麼力氣,門口的蔣紀綸看見,立馬進來,顧不上自己被紗布纏上的手臂,調節了床的傾斜度數,廢了點勁,拖着她調到一個合适舒服的位置。
“謝謝你。”沈晚江靠在枕頭上,她唇邊一點微笑很快又隐去。
“晚江,你吓死我了,我收到消息,我害怕的生怕再也見不到你了。”張新月這話還沒說完,被蔣紀綸死勁瞪了一眼,可她虛伏在沈晚江身上哭,淚水大顆大顆地落,玻璃珠子似的。
沈晚江盯着她很久,很費力的思索一番,卻搖搖頭,“你是誰?”
張新月一聽這話,淚水流的更歡了,她更緊地握着沈晚江的手,猛力搖撼着,“晚江,我是新月啊,你最好的朋友就是我,我們在歐洲,對,在瑞典,你都忘記了嗎?”
被她這麼一搖,沈晚江身上有傷,忍不住“嘶嘶”出聲,張新月趕緊停手,抽噎着,斷斷續續說那些沒頭沒尾的話。
看見張新月說這些沒營養沒水平的話,蔣紀綸懶得理她,近前來坐着,問沈晚江還記不記得鄧凜。
“他是誰?”沈晚江越想腦袋越疼,她不敢往下想,隻能無能為力的說了句抱歉,這句話末了,病房沒關緊的門被人推開了,灌了些走廊上更足的冷氣進來。
胎膜的一瞬,被那人緊盯着,沈晚江想自己知道誰是鄧凜了,她說,“你是鄧凜。”
鄧凜一口氣堵在心裡,醫生說她有百分之八十的失憶風險,在病房外謝青珩安慰了他很久,勸他往好的地方想,可是,她這麼陌生小心的眼神,鄧凜隻感覺自己的心被命運骨碌碌扔下了病房的樓,摔得細碎。
他甚至不敢往裡面踏去,隻敢在她肯定的語氣中勾了勾唇,卻很難看。
四下無人說話,全被僵直的氛圍逼得坐立難安。
沈晚江盯着鄧凜看了好幾眼,隻見他湛藍的瞳孔中有一種近乎毀滅的蒼白與空洞,她想,他比她痛,哪怕她頭痛欲裂,隻想痛痛快快地流淚,可他或許比自己更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卸下他痛苦内心下,仍然風平浪靜的殼子。
張新月一陣失魂落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忽然手被人掙了掙,她立馬擡眸看沈晚江,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更加慶幸自己沒化妝。
“怎麼了?”她努力壓抑自己難過的情緒,沈晚江也隻小聲問她,“媽媽呢?陳姜呢?我們一起出的車禍,她們還好嗎?”
細聽沈晚江尾音發着顫,害怕失去,害怕最壞的結果,十八歲的她,就是這樣得到了此後孤身一人的結果。
再也忍不住了,張新月躲到蔣紀綸身後肆意流淚,拉着沈晚江的手像是風雨中的孤舟,死勁上下浮動着抖。
這個告訴沈晚江真相的任務,隻能交給謝青珩,他從門口走來,眼圈紅紅。
“晚江,媽媽去世了,陳姜也去世了,你忘記了嗎?你二十六了,那是八年前的事情了,我們好好過以後的日子。”謝青珩拉着自己妹妹的手,不忍心告訴她這個消息,說幾句就要緩上一陣,嗓音又抖又不清楚,也不知道沈晚江聽清沒有。
“好嗎?”
害怕沈晚江不答應,他末了還要加上一句,渴求渴望地盯着她,生怕她有一點精神崩潰的地方。
然而,她聽了這消息,垂下眸子思索好一陣子,陰影遮在被子上,不一會有更深的兩點痕迹沾濕了某一處,衆人聽到她淡淡的,“嗯”了一聲。
謝青珩把她抱在懷裡,頭靠頭,像每一個他在小巷子裡看見妹妹最後消失的背影,彼此擁抱還是一樣,看不清對方的臉,因為都在流淚。
夕陽将妹妹的身影投的那樣遠,那麼不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