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聿懷用手撐着臉,目光懶懶朝郁華隐看去,嘴角勾出譏諷:“母後真會聊天,朕不在這麼一會,就能聊得這般熱淚盈眶。”
他佯裝哀歎一聲,緩緩将手拿下來,整個身子往後仰,“但朕實在不喜歡看小美人落淚,倘若母後再這麼出言傷人,那朕隻好把這氣出在郁侍郎身上了,母後應當不想看到這場面吧?”
這話隻有近身的人才能聽清,後邊的近侍早已見怪不怪,但那些世家貴女與郎君神情微變,沒想到為了姣枝,太後殿下與聖上鬧得這般勢如水火,自相殘殺。
郁華隐的臉色變了又變,她冷冷瞧着坐在裴聿懷身邊的姣枝。
懵懂、無知、沒有規矩。
這簡直就是從鄉野出來的村婦,難登大雅之堂。
她不想再為了這個姣枝與聿懷耗費心神,聲色俱厲道:“她的眼淚倒是珍貴,值得你如此這般來威脅我。”
“是很珍貴。”兩人的目光相互對視,裴聿懷始終淡淡,而郁華隐也維持表面的和平,隻是兩人都沒有多說什麼。
裴聿懷轉頭看向姣枝,姣枝察覺到他的視線,也回望過來,她笑笑說:“我沒有哭。”
“我知道。我們姣枝是最堅強的女娘。”裴聿懷無視旁邊冷意的嗤笑聲,擺手讓世家貴女該上才藝的上才藝,該吃飯的吃飯。
姣枝原本以為這賞菊宴會很無聊,就是看看菊花,沒成想還能見到舞樂平升,看得姣枝目不轉睛、心花怒放。
每一段舞蹈、每一處音樂,都非常的動人,也非常的好看!姣枝從小就在村子裡長大,哪裡能看到這般載歌載舞的盛況,一年有那麼一兩次的逛廟會,就已經讓她漾蕩不已,更别說這些了。
裴聿懷倒是覺得一般,見得多了,也就不稀奇了,但此時此刻,姣枝的目光更是令他動容。
她的激動、開心、分享,一颦一笑比這裡每一處地方都更加明媚,他好像看不到其他地方了,眼睛始終注視着姣枝。直到她偏頭望向他時,他眉眼舒展,緩緩微笑地順着姣枝世界裡的目光探去,隻見轉眼換了一個又一個表演,而他始終沒有真正看完一場表演。
姣枝會拍手,會不吝啬地跟他說很好看。
她那雙漂亮的眼睛能裝下很多東西,看着那些好看的郎君和女娘們,連眼睛都舍不得移不開。即使他早就知道姣枝頭喜歡漂亮的,心裡還是泛起無法抑制的心酸來,他才正真的發覺每一個好看的郎君都能讓她看直了眼,而他隻是她世界裡的其中一個,沒有什麼不同。
之前那句‘我對你的喜歡和他們都一樣’,更是叫裴聿懷如鲠在喉,如喪考妣。姣枝之前對他癡迷,忘乎所以的視線仿佛是在他臉上打了好幾個響亮的巴掌,多少顯得他有些自作多情,裴聿懷心裡竟然升起一股莫名的生氣,可又被對姣枝一籌莫展給生生壓下來。
半晌後,少年心不在焉地側過臉,漆黑的眼瞳注視少女,似覆蓋無數風雪,難以窺探。
他終是忍不住,問:“真有這般好看,比我都好看?”
姣枝覺得有些奇怪,她眨眼回看裴聿懷,少年生得精緻漂亮,偶爾溢出來的慵懶也格外賞心悅目,甚至連他有時表露出與這個年紀不符的緘默深沉與銳利強大,也令姣枝也很喜歡,他的好抑或是好看,從來不止于表面。
姣枝由心道:“好看,但是我覺得你最好看。”
裴聿懷聽到這話,心裡舒服了些,可還是忍不住醋道:“既然你覺得我最好看,那你以後能不能隻看我一個人?”
隻看裴聿懷一個人啊。
她不是還得跟人聊天說話嗎?總不能以後都蒙住眼睛,隻有見到裴聿懷的時候再把眼睛睜開吧?
姣枝有些難辦了,眼神飄忽不定,這種不是她能控制得住的。
糾結、掙紮、苦惱、決心,幾種思緒都浮現在臉上,在姣枝忍痛要說好的時候,裴聿懷恰似知道她的想法,擡手掐了掐姣枝的小臉,緩緩道:“開玩笑的,怎麼可能讓你隻看我。”
姣枝松了一口氣,她笑着繼續看,時而拍手,時而跟旁邊人說好。
郁華隐瞧了瞧這般不着調的姣枝更是覺得一陣頭暈,她目光追尋宛微而去,宛微也是一陣沉默。
郁華隐一想到如此模樣的姣枝竟然要做一國之母,她就覺得難受,看着下方各個端莊有禮的世家貴女,她終于按捺不住,開嗓道:“聿懷,這麼多貴女們,你難道就一個都沒瞧得上,我看你身旁那位,倒是比你歡喜多了。”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留意太後、聖上、姣枝三人的關系,發現那位姣枝小娘子真是蠢笨,對這裡一切都很新奇,大家都跟豺狼虎豹似的要在争奇鬥豔,而她還要時不時捧場,就差一聲高喝好,偏偏聖上注意力全在那個小女娘身上,活像是她們賣唱賣跳的,專門給姣枝一個人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