姣枝推開門時便發現桐君與瑤芳等在門口,小聲提醒她說:“聖上已經來了好一會了。”
她沒想到裴聿懷來得這麼快,但擡頭望見夜幕低垂的天空,才驚覺,原來已經這麼久了。
她捏緊手中那張屬于阿娘的紙條,擔憂地朝後看去,隻能見到漆黑一片,裡邊究竟是何情形,都已經被融入夜色之内,誰也看不清。
聽着桐君與瑤芳提醒,姣枝忙不疊地回頭,提起裙擺朝正殿走去,忽而又快步跑了起來,終于來到了正殿門口,她慢下腳步,再而一動不動地看着不遠處那道清俊高挑的身影,嘴角輕輕牽動。
“聿懷。”姣枝輕輕喚他。
“你去哪裡了?”裴聿懷走上去迎她,見她氣喘籲籲的模樣,忍不住擡起手替她梳理好耳邊的碎發,緊接着輕輕碰上她精緻的耳垂,挑動耳飾下方的金雀羽,細碎的聲音在深暗的夜色傳來,格外清脆動人。
姣枝側過頭看着他的手,感受耳垂邊冰冷的溫度,忽而察覺到那雙手貼上她的後頸,進而用力,猝不及防拉近的力道令她驚愕。
她猛地轉過頭看着身前繡着精緻龍紋的胸膛,膝蓋帶着腳步局促向前,雙手不由自主地抵在他的胸膛,隔開面容與他的接觸,但後面那隻手依舊緊緊貼着,她将自己弄得進退兩難。
姣枝顫顫巍巍地擡起臉,望見漂亮精緻的蒼白容顔,窺探那雙黑潤潤的眸子浸滿溫柔,可與生俱來的強勢氣度令她心中惶然片刻,似乎察覺她的害怕與擔憂,轉而又被柔情替代,姣枝察覺他的變化,也跟着笑了起來。
輕巧地擡起手握住他的手腕,将手緩緩放進自己的手中,緊緊捂熱。
姣枝解釋說:“我去宛微姑姑那裡,她說她生病了,不能再教我了。”
她的聲音逐漸放輕,還是能讓人察覺到些許的失落。感知到情緒的裴聿懷反手将她的手握緊。
“她說讓太後殿下來教我。是因為你嗎?”沒有得到回答的姣枝默了默,好像她本就是沒有想過要得到什麼回答,于是輕巧地笑了起來,那雙漂亮天真的眸光中帶着一絲殘忍,“如果我成了她對付你路上的絆腳石,你不用管我。”
裴聿懷面上沒有作任何反應,他隻是停在原地,擡手屏退了所有人。
深秋的夜晚很冷,姣枝又在方才出了一身冷汗,略微的風迹襲來,猶如一桶涼水從頭至腳澆灌下來,侵襲她身上的每一處,令她遍體生寒。
現在竟然反過來了,她需要在裴聿懷手中吸取熱量,才讓她身上的溫度不那麼失衡。
長安的皇宮内本就是利益争鬥的地方,這腳下這片土地,流過很多人的血。而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有的人或許會經曆無妄之災,也有的人福禍相依,當然也有格外幸運之人,但命運這件事總是難說。
姣枝顫着眼皮望向裴聿懷,想要看清他究竟是怎麼想的。
裴聿懷深深望着姣枝,似覺得無奈,略笑了一聲,輕輕隴過她的肩膀,将人帶進屋中,邊走邊說:
“真是不知道你怎麼想的,就算她來教你,你也會很安全的。姣枝,你不會成為我路上的絆腳石,我也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利用你,不管是不是來對付我,既然我把你留在我身邊,我敢發誓,你待在任何一個人身邊,都沒有留我身邊來得安全。”
說罷,好似想到了什麼,勾唇道:“有時間擔心我,不如擔心你怎麼與太後殿下相處。”
姣枝聽着裴聿懷說的話,先是笑,後苦大仇深,最後,她肯定道:“嗯,我相信你,我待在你身邊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裴聿懷給她的碗中夾了不少菜,悠悠然問:“小小年紀,你到底在擔憂什麼?”
姣枝露出苦惱來,幽怨道:“人活着就是很憂愁啊,有可能是為了生死憂愁,也有可能為了生計憂愁,又或者為了今日的一句話或者一件事而苦惱。”
裴聿懷又問:“現在的你不愁吃喝,也無需為生死殚精竭慮,莫非是我有什麼事情讓你苦惱了?”
姣枝瞧了一眼他,不知道該作出何種表情,于是她面無表情地搖頭,正色道:“你不是說太後殿下要教我嗎?我現在當然是因為害怕太後殿下!算了,我不要想啦,吃飯吧,這麼晚了,我肚子都要餓扁了。”
正經不過一秒,姣枝轉頭拿起自己的飯碗,開始吃了起來。雖然略微有那麼一絲不顧及形象,但是裴聿懷卻看得很滿意。
她吃飯很香,好像任何東西擺在她眼前,都是珍馐,看得很讓人有微妙的賞心悅目。
非常非常的可愛。
裴聿懷在欣賞的過程中還能聽姣枝如同女主人似的跟他招呼,嘟嘟囔囔道:“你也多吃點,别光顧着看我了,我又不是飯。”
“可以是啊。”裴聿懷笑着拿過旁邊的葡萄酒,突然來了興緻的惡趣味,将杯子轉了一個彎兒,送在姣枝的唇邊。
姣枝吃了好幾口飯,正好也缺口湯水,她就連看都沒有看清,隻因是裴聿懷送過來的,直接張口盡數喝了進去,笑呵呵地說:“好喝好甜。”
過了一會兒,她紅着臉湊近裴聿懷,又指了指自己說:“我怎麼感覺我的腦袋暈暈的,是不是有人給飯菜下毒了?”
明知故問的裴聿懷看了看,非常緩慢地夾了一筷子的菜送進嘴中,在姣枝皺眉疑惑的目光中,挑眉道:“沒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