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公公勉強滿意,“你倒幹得不錯,明日去陛下身前聽侯差遣罷。”
張公公聞言一喜,跪地不住地謝恩,“多謝幹爹,多謝幹爹!”
鐘公公嫌棄地瞧了冬仁一眼,“當初也不知怎得收了你們這對兄弟,一個呆一個木,當真算我看走了眼。”
“罷了罷了,日後去偏殿守着。”
冬仁還沒從自家親弟弟的驟死中緩過來,隻麻木謝恩,跪在地上候着幹爹走時,整個人又被狠狠踹了一腳,“晦氣玩意兒!”
張公公待幹爹走後嘲笑道:“平日裡倒見你機靈,不還是沒護住你那無能弟弟?嗤,裝什麼兄弟情深呢,指不定心中暗喜不是自己去頂這罪。”
他一向見不得這兄弟情深的戲碼。在這宮裡要想獲得安穩,首先就要為自己。
讨好主子,比什麼都有用。
柳絮挑了回府後的間隙便問出了甯遠王的真名,而甯遠王比謝宏青想象中來得還要早。
将夏昀崧迎進正廳,謝宏青笑着自嘲道:“許久未回京,招待簡陋,還望王爺海涵。”
夏昀崧穿得也簡單,隻着一件錦繡青衣長衫,頭戴玉冠,與其說是名赫上京的甯遠王,不如說是簡單一世家玉面公子。
“王爺說笑,晚輩自不敢如此。”
世人少知,前甯遠王和長樂王交情匪淺。
“說起來你父親去得突然,我還來不及回來吊唁,便已發生這麼多事情。”
當真是世事無常。
“可曾查到些消息?”
夏昀崧搖頭苦笑,“那群人殺了人就走,連大理寺那邊都毫無線索。”
謝宏青自知說了些傷心事,舉杯道:“總能查到的。你我也幾年未見,先喝上一杯。”
夏昀崧舉杯一飲而盡,“晚輩既已上門,也不和王爺左右繞圈,隻想知道王爺是如何想的。”
謝宏青思捋一二,“我也想知道,你是如何想的。”
“自你繼任後的種種作為,都快傳到了淮平,世人的罵聲那是此起彼伏。”
“我當時聽了可都愣神許久,這跟我認識的夏昀崧還是一個人嗎?”他開了個玩笑。
夏昀崧隻帶笑,如玉般的面容絲毫沒亂上半分,“王爺認為是便是,王爺認為不是,便不是。”
謝宏青靜靜瞧了他片刻,“你倒是變了不少,也罷,實話說,我也沒想明白。”
“我們都困在這兒啊,昀崧。”
他倒是做了抉擇,隻剩下他這身居高位的長樂王。
真不知當初先皇為何要給他這名号,長樂長樂,又有誰能真的長樂?
“你且實話告訴我,謝懷有沒有可能……”坐得穩皇座。
夏昀崧頓了半晌,如實搖頭。
“為何?”
“心性不定難測,”無亂世帝王之勢。
他這外甥,隻适合當個盛世的享樂君主。
“那你又為何如此籌謀?”謝宏青不解,他若不接了這王爺寶座,不攬這大權,也沒有如今這局面。
夏昀崧隻道:“王爺如今猶疑不定,不也為此嗎?”
謝宏青微愣,瞬間反應了過來。
“這千裡之堤,已然被蟲蟻築爛,昀崧隻是希望它能撐得久一點,再久一點,久到能出現一位巧匠将它新築。”
“而不是驟然崩潰,伏屍百萬。”
夏昀崧眼眸落到窗外的池塘上,瑩綠的荷葉圓潤可愛,随風招展,但一眼望去,那荷片百葉千翻的勝景,久之,也不過如此。
可再一轉眼,衆多荷葉中獨獨立了一隻花苞,被綠葉包裹着,隻露出一抹粉紅,粉的稚嫩卻嬌人,瞬間成了這池春色一絕。
“你這是在賭,”謝宏青不認可。
哪個新王朝不是在流血和犧牲中的建立起來的?宋國初代君王攻進敵國首都時,地面上流淌的血三天三夜未幹。
“我隻是在等,”夏昀崧糾正道,語氣偏執且肯定。
謝宏青待人一向仁厚,此時也不免嗤笑這少年輕狂,“你可知你等的是誰?何時出現?”
夏昀崧眼眸眨了眨,靜靜盯了謝宏青一眼,“或許是王爺您呢,誰也說不準。”
謝宏青怔住一瞬,忍不住罵道:“真是個瘋子。”
他是一點退路都沒給自己留啊。
夏昀崧沉默道:“昀崧沒有退路。”
早在他重新回到上京的那一刻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