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看王爺您有沒有這心。”
謝宏青一生上過戰場,争過名利,可最後得到了什麼?繁華一場終是夢,這失去的終究比得到的要多得多。
他瞧着眼前這二十出頭年華的白玉少年,他嘴角總是噙着一抹笑,笑意不達眼底,似乎心裡什麼都明白,把這萬事萬物都把握在手裡,可仔細一想,他又分明什麼都在賭,以清水浮萍般姿态的去賭,企圖用四兩撥千金。
賭一個蓋世明主,賭一個無血無刀。
這賭注有幾分勝算?謝宏青思捋再三,隻覺一成不到。
可他還有其他選擇嗎?
逃?堂堂上京夏氏,代代有權有勢,如今滿門嫡系被屠,宮中幼主長姐無依無靠,他要是真逃了,隻怕祖宗都要氣得從墳地裡爬起來。
總歸是沒有退路,倒不如大膽的往前走。
謝宏青若是料得不錯,他應當還沒有自己的表字。
夏氏嫡系一脈全部被屠,再也沒有一個長輩能賜予他這承載着祝願和勸誡的名字。
“我始終堅持我的看法,“謝宏青如實道。
他不能給夏昀崧任何不反的承諾,如今這世道,即便他再三不願,當其他人的刀揮刀自己頭上時,他必須要拿起武器自保。
“我隻能保證,我不是最先動手的那一個。”
至餘剩下的,就看天命了。
“晚輩明白了,”夏昀崧起身拜别,臨行前卻被謝宏青喊住。
“我很好奇,其他人你要怎麼辦?”這京中的門閥,南方的權貴,北方的叛黨,可不是所有人都像他這般聽話。
夏昀崧側過臉,屋外的陽光傾斜而入,打在他的左臉上,襯得他右臉晦暗不明,他淡淡道:“晚輩也還沒想明白。”
“真是個瘋子,”謝宏青瞧着他走遠的青色背影,暗罵道。
柳無眠和潘約從身後屏風繞了出來,柳參軍眼中隻瞧見夏昀崧拐入轉角的最後一抹青色,他輕嘲道:“他這肆無忌憚的作為,遲早會遭到反噬。”
世道一亂,小皇帝或許還能撿一條命以彰顯上京新主的仁慈,隻是這肆意妄為的甯遠王,必死無疑。
潘約隻搖頭失笑,眼中情緒未明。
“消息放回渤海,讓那邊的人早做準備,以防措手不及,”謝宏青心中下定了主意。
柳無眠心中一喜,“王爺想明白了?”
謝宏青垂眸,“人不害我,我不害人,人若害我,必全力擊之。”
他隻是不想争,不代表不能争。
率軍擊退突厥于百裡之外的長樂王是老了,不是死了。
夏昀崧踏出長樂王府的那一步頓了頓,不由自主地回頭往王府深處瞧,心中怅惘,此時她正在幹什麼呢?
自宮中一别,這是他們距離最近的一刻,可他卻絲毫不敢提及,甚至連多餘的關注都不能給,他已萬劫不複,怎能拖她下水。
阿絮,你可曾也在思念我?
校場比武的柳絮愣了愣,下一瞬被對面一拳打在臉頰上,劇烈的鈍痛從臉側傳來,對面人也愣了愣,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打中了柳絮。
程校尉中停比武,皺着眉頭沖上前,“這時候都敢發呆,要是在戰場上,你此刻便已經死了!”
柳絮捂住臉,難得有些無力,她低聲道:“我知錯了校尉。”
在程校尉面前,柳絮一向堅忍,何時見過她有這副面容,程校尉不禁松了語氣,“最近太累了?近日你先下去休息罷,臉上的傷處理一下。”
深夜,柳絮靜悄悄躺在床上,心中還在想着夏昀崧的事情。
他當初沒死?還成了上京的甯遠王?他一直在瞞着他的身份。
司萍自個在旁邊絮絮叨叨,手中拿着一個熟雞蛋在柳絮傷口處滾來滾去,“我阿娘說用雞蛋消腫快,我特地去廚房要了一個。”
“大家都說你身手矯健,打得那群武夫嗷嗷跳腳,今兒怎麼這麼不小心?”
“雖然你從了軍,可終究還是個女兒家,怎能如此不重視自己的臉蛋?”
司萍感恩柳絮的救命之恩,自進了長樂王府後便與她走得近,王府就伺候一個主子,丫鬟不多,她為人機靈,不久就和這群人打成一片,知曉不少事情。
王府上上下下的女子都隻道柳絮的名頭,心中不知道多喜歡柳絮,聽聞柳絮今兒比武傷了,撺掇司萍趕緊過來看看。
連司萍去廚房讨要雞蛋時,掌管廚房的嬷嬷早就準備好了,從溫着的爐子裡掏出來遞給司萍,讓她趕緊拿去給柳丫頭敷着。
司萍猜得柳絮有心事,她從來不是愛打破沙鍋問到底的人,隻做完自己的事,見天色不早,同柳絮說了姐妹們的心意後,就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柳絮起身送她,手裡還握着司萍給她的雞蛋,“今天麻煩你了。”
見她這麼客氣,司萍反而有些生氣,“麻煩什麼?隻是下次比試萬不可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