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是誰呢?柳絮不着痕迹的往後探去,隻能尋到兩片灰色棉麻一片,那刀抵在她後腰處,見她走得慢了些,不禁低聲催促道:“這位姑娘,無意與你為敵,隻是我家主子要見你,迫不得已,還請見諒。”
哪家的主子。莫不是沖着王爺來的?
前幾日太後娘娘當着衆人的面賞賜了她,莫不是這些人覺着可以通過她這條線索來打探王爺的消息麼?
柳絮心一沉,隻能随着那人乖巧繞進後院,門一關,整個後院與各種吆喝聲不絕的前院瞬間隔成兩個世界。
柳絮徹底冷臉,習慣性地打量周遭環境,院裡陳設簡單古拙,隻單單留了張石桌和幾隻石凳,角落裡那棵唯一的樹半死不活的耷拉在那,一看就沒人常打理。
“不是你家主子要見我麼?”
身後的男人收刀,往後退了一步才垂眸拱手道:“失禮了。我家主子在屋内等着姑娘您。”
柳絮回頭掃了他一眼,他穿着一身灰撲撲的棉衣,五官生得極其普通,普通到柳絮上一瞬才瞧見他,下一瞬便快記不得他長什麼模樣。
“姑娘請。”
若要見她,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柳絮向來不出王府,恰巧出的這次就被逮上,隻怕他口中的主人一連幾天都派人蹲在王府門口。
她倒要看看這人到底想幹什麼。
雨不知何時變大,下得越發急促,打在石桌上,噼啪作響,像一顆一顆石子兒一般。
柳絮手裡還拿着油紙傘,待站在屋外,她将油紙傘立在一角,傘上的雨滴沿着傘面蜿蜒而下,很快在地上積成一灘水漬。
她定了定神,屏息開門。
天空的陰雲壓得極低,屋内并沒有點上蠟燭,借着昏暗的視線,柳絮隻瞧見内屋有一道淺色背影,那身影,熟悉至極。
多少次午夜夢回,柳絮都在想着他。
她頓了頓,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嘎吱’一聲,門徹底關了。
“聽聞大人有事尋我?”
“草民愚鈍,當真是惶恐,”柳絮就站在門口,盯着那道背影,一字一句,語調生硬。
背對着她的夏昀崧整個身子滞在原地,嘴唇張了張,卻說不出一個字。
他連面對她的勇氣都沒有,又怎麼敢驟然開口。
“怎麼,大人竟然都不想拿正臉瞧我?既然沒什麼可問的,草民自當早早離去,不擾大人您清淨。”
柳絮轉身,擡腳欲走,什麼甯遠王,什麼權臣,通通抛下。
此刻,她隻想離開這兒。
手搭在門把上的那一刻,身後驟然傳來熟悉的嗓音,“阿絮…….”
夏昀崧沒死前,柳絮最愛聽他叫自己的名字,同村的人要麼叫她野丫頭,要麼叫她柳八妹,絮這個字,還是村裡唯一一個識字老頑固給她取的。
柳絮聽同村的人說,那老頑固當時盯着飄得遍地都是的柳絮,自顧自說道:‘女兒生來就是潑出去的水,跟這柳絮一般,長成了就飛走了,一去不回忘了根。’
柳家父母沒什麼文化,不識字,一向敬重讀書人,覺得老先生說得不錯,便把柳絮這名字給了她。
誰也沒在意,畢竟也就是個名字,女兒家嘛,出嫁從夫,嫁出去了便冠上夫家姓,名字取得再好聽又如何?
幼時的柳絮隻覺得這名字輕飄飄的,念着一點都不威風,但也不讨厭。
待年齡大了些的她逐漸開始讨厭這名字,柔柔弱弱,一陣風便能給它吹到幾公裡遠,她不喜歡。
後來有一次去山野裡尋些消遣,她拿着自己做的長矛,眼疾手快,一下子便穿透一隻野兔,還沒走上前拿起獵物,遠遠就看見一道雪白的身影躺在那。
是人?她們這地方偏,誰會躺在這?不知道這兒有野豬麼?
柳絮拿起串着野兔的長矛小心靠近,見他不知死活躺在那兒,隻高高喊了一聲:“還活着嗎?不能躺在那兒,這地方有野豬。”
連柳絮在沒帶家夥的情況下,遇見野豬都隻能跑。
這人是想死嗎?
那人聞聲動了動,擡起臉來,一張染着泥土的精緻俊臉映入柳絮眼中。
後來成婚時,柳絮回憶她們倆的相識相知,驟然意識到或許初見的這一刻,她好似就喜歡上了他。
他說自己路過此處,被陷阱所傷,柳絮沒說這陷阱是自己設的,隻道夜深危險,她帶他下山。
路上,他問她叫什麼名字,柳絮頓了頓,“柳絮,我叫柳絮。”
“柳絮……楊柳依依柳絮揚,真好聽。”
“你覺得好聽?”柳絮不解。
“柳絮憑風高揚,縱橫于空中而不受拘束,何嘗不是一種自由呢?”
自由…….柳絮第一次稍微改變了自己對柳絮這個名字的看法。
夏昀崧很喜歡這裡,同柳絮耍無賴,硬生生留在了柳絮偷偷建的小草窩,還去王大叔那換了斧頭鋸子,揚言要把柳絮的小草窩修成結實的木房子。
柳絮隻嗤笑,不理會他,煩心于家中父母的催婚,她們要将她嫁給隔壁村的牛二狗,彩禮談妥了,五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