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漸去,宮中樹葉染上一層枯黃,立在枝頭搖搖欲墜。
三個人影自樹下匆匆而過,帶起的風晃過枝葉,驚落兩三片。
跟在身後擡着軟架的人一時不察,在地上絆了一跤,差點将軟架上的人給颠下來。
領頭的察覺不對,圍過來狠狠拍了拍他的腦袋,“這腦袋不想要了?還不快起來,要是耽誤大人的事,拿你是問!”
“是——是。”
他連滾帶爬地從地上爬起來,擡起軟架,一行人這才重新上路。
躺在軟架上的人被一張破布蒙着臉,隻透過一角垂下來的衣袍能認出是個小太監,隻是不知道是哪個宮的,不知死活。
領頭的看了看四周,輕聲道:“行了行了,這兒是冷宮,尋常沒什麼人來,就這兒。”
“快些埋了,免得耽誤我去大人那候差。”
這麼點小事還要他親自來,統領也真是…….
擡着軟架的兩人乖順拿出工具,齊心挖着坑,前幾天下雨,泥土還濕着,約莫半個多時辰後,一個大小合适的坑成型。
領頭的瞧了一眼,嘟囔道:“行了行了,差不多。”
“挖這麼深做甚?給他手腳一綁,在給土裡倒些水封上,簡單埋了便是。”
這活兒他輕車熟路,即便人沒死,給泥裡灌水,不通氣,埋個兩三刻也沒了,更别說死人。
這地兒又偏,尋常沒人來,埋個幾十年都沒人知道。
挖坑的人聞言,放下木鏟,踉跄着走到軟架邊,一把掀開蓋着臉的布,露出一張被打得淤青的臉。
是個年輕的小太監,瞧着呆愣愣的。
不知得罪了誰,糟這個罪。
方才摔了一跤的人心大,好奇打探道:“頭兒,這誰啊?”
領頭的瞥了他一眼,低聲警告:“不該打聽的别打聽。”
走到腳跟處的同伴提了提他的腿,示意他提肩膀,兩人一起擡過去。
那人虎得很,一把抓向他衣領,手指貼觸到他頸間,察覺到什麼,驚聲道:“大人,這人好像還有氣!”
領頭的不耐道,“進來匆忙,隻帶了蒙汗藥。快些埋了就是,問什麼問!”
這宮裡死了的冤魂還算少?
他沒多想,同夥伴一起将他扔進土坑中,一鏟一鏟往上蓋土。
張公公是被摔醒的,渾身還疼着,可四肢卻十分無力,可腦袋暈的很,身上被壓着什麼,有些重。
他不是在出宮路上麼?這是……
他嗚嗚兩聲,想張嘴說話,卻被灌進一口土腥子,還沒等他吐出來,隐隐約約聽見上邊傳來說話聲。
“頭兒,他好像醒了。”
“那便快些埋。”
兩人得令,手上動作加快,甚至直接将兩旁堆積的土往坑中推。
身上的重量越來越重,張公公思緒混沌,艱難側過臉,擡眼望天,隐隐隻能看見模糊的兩道身影。
他說不出話,嘴裡全是泥巴,鼻腔也全是土腥味。
伴随着身上越來越重,他呼吸困難,意識也越來越沉重。
兩人用木鏟将土堆壓了壓,往下壓實,這才看向頭兒。
領頭的滿意看了看,松口道:“就這樣,你們把這些東西也處理好,不要讓其他人瞧見。”
三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深宮下,一張枯葉落到翻新的土堆上,同濕黃的土幾近融為一體。
朝堂上同樣寂靜無聲,林全釋冷眼瞧着,身後,谷蒼文同他站在一起。
先帝思慮各路勢力圍攻上京,特設神武、龍武二軍鎮守在上京郊外北帳,這谷蒼文乃神武軍舊将,如今新上任的神武将軍乃是他親孫。
他親自上朝站在林全釋身後,足可見他和林全釋的利益已經緊緊綁在一起。
朝上同杜銘交好的同僚暗自為他捏把汗,想不通他為何如此糊塗。
鄒老太傅的死,還不夠他長記性麼?
他們雖貴為重臣,可這局勢,注定是拿刀的說話硬氣。
他們能功成身退,安心頤養天年,已是萬幸。
同樣收到這些證據的幾位中間派重臣隻斂眸沉默,心中在想什麼,誰也不知道。
杜銘橫眉冷對林全釋,痛斥道:“你惡膽橫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我杜銘會一直看着你,看到你罪有應得的那天!”
林全釋無暇再聽他說道,揮手讓侍衛将他帶下去。
杜銘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把将侍衛掙開,怒喝道:“老夫三朝重臣,無論是對君上還是對朝廷,皆忠心耿耿,豈容你等禍害橫行。”
說罷,杜銘朝着高堂之上空懸的寶座‘嘭’的跪下,深深叩首,目中隐隐含淚,語氣铿锵,“老臣無能,無力扭轉乾坤,治這等野心之輩于刑罰,隻求侍奉于先皇跟前,冷眼看着狗賊橫死。”
林全釋沒了耐心,喝道:“還不将他拖下去!?”
上前的乃是帶刀侍衛,杜銘索性拔出他腰間懸挂的利刃,毫不猶豫地刺向自己。
他死死盯着林全釋,言語嗬嗬,嘶聲道:“老夫心蒼蒼,赤血映高堂。小人惡狂狂,賊心照鬼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