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王府,書房。
每日例行議事後,柳參軍又是皺着眉頭離開,程校尉同其他将領亦在書房。
柳絮湊上前,悄聲打聽:“柳參軍這又是怎麼了?”
怎麼日日苦大仇深的。
程校尉瞧見他的身影消失在連廊外,這才小聲道:“還不是那批突厥人的歸處問題。”
“總這麼關着也不是辦法。”
柳參軍提議全部處死,不少人附議,又有小半數當年知曉真相的人不忍,出聲反駁。
他跟了王爺這麼久,自是知曉王爺也在猶豫,隻能日後再議。
“再有兩日便到臘日,我家那娘們吵着讓我去買東門的蜜棗,那玩意近幾日緊俏得很,柳校尉,我可不跟你說了。”
程校尉匆匆道,說完就走。
柳絮望了一眼書房,在上京時亦是如此。
柳參軍做事果決,斬草除根,不留殘葉,而王爺仁慈,總是能給條後路,就給一條後路。
那時候還有潘先生跟在王爺身邊,陪王爺說說話。
隻可惜…….
若非潘先生遭此一難,王爺也不會走得這般果決。
柳絮歎了口氣,心思飛到上京,不知夏昀崧如何過蠟日節,遙想去年的蠟日,她還為夏昀崧點上兩支香燭,往家鄉的方向祭拜。
謝宏青這幾日總感覺有什麼事情壓在心頭,派去渤海郡的探子回來禀報,渤海郡并無異常。
上次紅巾一亂,他早已敲山震虎,警醒渤海那幾方勢力,如今他們各個都安分着,并無異常。
可那封密信到底是什麼意思?
謝宏青心思缜密,腦海中瞬間劃過一抹靈光,可若是真的…….
他緊急派探子往邊塞勘察,尤其是襄垣郡一帶,重中之重。
希望不會是這個最壞的結果,謝宏青喝了口熱茶,壓下喉間的癢意。
可若是排除了所有答案,剩下的那個再怎麼瘋狂,也會有瘋子真的這麼去幹。
蠟日淩晨,柳絮緊急接令,襄垣郡有敵情,代郡守魏越軍被困關外吳縣,生死不明,大批突厥踏馬南下,沖着襄垣郡而來。
柳絮收到傳令時還有些怔愣,懷疑自己看錯了,匆匆趕到書房時,長樂王府幾乎重要的将領幕僚都彙聚在此處。
柳絮欲輕聲進去,書房卻早已傳來激烈的争執。
柳無眠預測的最壞結果來了,突厥兵臨襄垣,河間到底出不出兵,整個天下都看着。
他咬牙,整張臉似乎都急得發紅,“不可馬上出兵!若是上京那邊趁機而入,我們腹背受敵!”
“柳參軍,若是襄垣郡失守,下一個可就是河間城!”
“再者,襄垣郡裡還有無數百姓生活,如今緊急撤民,定然來不及!”
柳參軍擡眼看向那人,眼眸泛紅,“若是王爺大業不成,你可後悔你今日說的話?”
“這……”開口的人沉默。
柳無眠少年奇才,跟在王爺身邊做事,無不周到之處,衆幕僚自然是服他。
程校尉十幾年前就跟着王爺斬殺突厥,如今突厥再犯,豈有不戰之理?
這群人讀聖賢書的,當真沒經曆過什麼叫生靈塗炭麼?他站出來怒喝,“若是不出兵,豈不是眼睜睜看着襄垣郡失守?”
“突厥向來隻管燒殺搶掠,到時要死多少人,你們可曾有數?”
即刻調集河間、渤海的兵馬,趕在突厥到關防之前,還能提前布防。
柳無眠不松口,衆人齊齊看向謝宏青。
謝宏青沉默許久,他心裡明白,許多人追随于他,便是希望他能鑄成大業。
他身上肩負太多人的期望和懇切。
可如今,謝宏青冷下眸,冬日的日光灰蒙蒙的,整個書房隻匆匆點了幾盞蠟燭,黃白蒙蒙。
他探眼看向四周一衆人,有的人跟了他十幾年,忠心耿耿,有的人慕名趕來投奔他麾下,隻為長樂王仁義好施。
謝宏青張了張口,隻道:“長樂王還是那個長樂王。”
此話一處,柳無眠隻覺渾身氣力頓時一空,失力倒在椅背上。
謝宏青下定決心,冷聲道:“程校尉,調集河間、渤海衆兵馬,赴襄垣支援。”
“柳校尉,你為急行先鋒,領軍即刻出發。”
“張典軍,着手清點軍中幹糧,盡快征調新物資,保障後勤。若有缺額,同府中柳參軍接洽。”
謝宏青說及此,頓了頓,目光看向柳無眠,“柳參軍,府中可能供應?”
柳無眠同王爺對視上,怔愣地看着王爺眼眸中那抹堅定。
他突然憶起自己當初為何要放棄功名,隻偏偏跟着長樂王,在他府中混個小小參軍。
當年長樂王領兵支援邊關,堵住突厥破關的缺口,這才給了關内衆将士緩口氣的機會,組織突厥繼續南下。
他便是因此欽佩于他,學成之後當即奔赴而來。
柳無眠咬牙,“府中庫存我一一清點在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