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今年,那獨屬于昔日藤壺皇後的輝煌宴會還能開設了嗎?
當然不能了,以後也都沒有了。
如今藤壺師姑每日吃齋念佛,對皇太後處處退讓,還沒等皇太後挖苦,她就主動上表請辭,今後不會參加或者主持任何宴會。
國母的榮耀,一定是僅屬于皇太後的。
她的處處忍讓使得皇太後心滿意足。
如果是一個合格的政治家,此時必定是要斬草除根的,但目前缺少繼承人這個大殺器的皇太後即使日日詛咒,也到底礙于輿論和所剩無幾的良心沒有真的對藤壺師姑下死手。
但對于已經徹底沒有了保護傘的源氏,呵呵。
那是一生之敵!
輾轉反側的皇太後想到了第一個大招:冷暴力!
不得不說,真善良啊。
如果曆史上的政治家遇到的都是這樣的對手,怕是做夢都要笑醒。
可是朱雀卻覺得,母後太殘酷了,完全沒有其他母妃的溫柔體貼。
那你要說朱雀會反對嗎?
不會的,他反抗不了母親,又對源氏有那麼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不爽,于是任由皇太後攪風攪雨,自己坐享其成,仍然是清清白白、被母親要挾的無辜帝王。
誰說男人,誰說帝王,不會嫉妒呢?
于是源氏漸漸感到了朝堂上針對自己的各種針對:凡是自己的建議都會被反駁;凡是自己的談笑都會被無視。
曾經在先帝庇護下政令暢通、衆人簇擁的源氏此時更深刻地意識到當年父皇對自己的深厚父愛。
他常常白天與二條院如常談笑,或者正常去左大臣家看望夕霧;深夜卻背着紫姬悄悄哭泣,每天早上的衣袖都是濕的,心都是涼的。
某次沐休日看到源氏和思念桐壺更衣的先帝一樣柔弱不能自理的做派時,淑子覺得自己直接□□無語了。
“你都不安慰我的嗎?我從第一次見到你就知道,你是個鐵石心腸的女人,枉你看了那麼多漢書,女德女訓你是一個沒有學到!”
“嗚嗚嗚。”
正值夜深寒重,慘白的月光直直潑進庭院,為地上灑下陰寒的霜。
淑子打了個哈欠,覺得自己的舍命陪君子卻被好心當成驢肝肺。
“即使有女訓,女子最優秀的品質仍然是忠誠孝順;若有那一葉障目的井底之蛙天天隻盯着忠孝仁義、為國為民的女子的性情和貞潔說事,那也枉讀聖賢書!”
“還有,别天天哭了,皇太後早就已經為難我很多年了,我都過來了。這種事情,你早晚會習慣的。”
聽到“習慣”這兩個字,源氏實在委屈得受不了了。
“你不知道——那天我好好地從内裡往外走,皇太後娘家弟弟還專門騎馬繞行來嘲諷我,說我是那狼子野心的奸人,天天裝腔作勢,如今馬上就要圖窮匕見了!”
“我冤枉啊——”
源氏依靠在欄杆上,無力地望着天空。月光照在廊柱上,為他的面容打上了一層陰影。
此時,他白皙的臉上滿是淚痕,可就算是如此狼狽,像是一朵被寒風摧殘的小白花一樣的源氏也隻會讓人覺得他嬌弱美麗、引人憐惜。
這倒不算是假話。這些年,除了冷泉的事情外,源氏在處理事情的時候也算是公平公正,除去左大臣這個嶽父,他沒有額外結黨營私、挑起争鬥。
有時在淑子的提議下,他還會自掏腰包,逢年過節施粥布善,為百姓分發衣物。
先帝自然都是支持的,他恨不得将好大兒捧在手心裡、含在心窩裡時時溺愛,為兒子一手構造了美麗的夢幻城堡。
在這樣的關愛下長大的源氏,以前看到的都是笑臉,每天隻需要快樂生活,沒有愛情之外的煩惱。
對,大多數煩惱都是他活該自找的。
現在才猛然發現,那些笑臉對着的,其實不是他。
好吧,小白花還是可憐的。
早早就被先帝扔進殿司,直面後宮派系勾心鬥角多年的淑子在月光下輕吻了源氏猶帶淚痕的眼角,茶香襲來,源氏瞪大了霧蒙蒙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