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邊說邊往東頭走,那邊多是牽着矮腳滇馬的西南馬販,馬匹雖小,但精悍耐力,更适合山地行走。
丹大哥撩開擋路的馬鞭草,帶着衛斓拐進東南角的涼棚。這裡拴着的馬匹毛色油亮,正低頭嚼着苜蓿幹草。
衛斓好奇道:“這麼多馬,該怎麼挑?”
“挑馬如擇友。”丹大哥輕聲說道,指尖輕輕掠過一匹青骢馬的鬃毛,“先看它敢不敢與你對視。”他忽地扣住馬籠頭,那馬竟真擡起琥珀色的眸子,眼神清澈而靈動,鼻孔噴出的熱氣拂過衛斓的鬓角。
就在這時,家寶突然從草料堆裡竄了出來,像一顆黃色的小毛球橫沖直撞,驚得兩匹馬揚起前蹄,發出一陣嘶鳴。
衛斓正要呵斥家寶,卻見那黃毛團子淩空躍起,踩着拴馬樁借力一蹬,穩穩地落在一匹雪蹄烏骓的背上。
馬販子舉着馬刷追了過來,滿臉無奈地喊道:“哎喲這小祖宗!這匹馬最怕生……”
烏骓馬隻是不以為意地甩了甩尾巴,低頭繼續啃食家寶爪邊的甘草,似乎對家寶的“入侵”毫不在意。
丹大哥的眼底浮起一絲笑意,他伸手按了按馬肩隆起的肌肉,贊許道:“遇驚不躁,骨量勻稱。”
他忽地屈指在馬腹輕輕一叩,馬兒應聲擡蹄,露出碗口大的蹄鐵。丹大哥仔細端詳着蹄鐵,微微點頭:“瞧瞧這蹄輪,少說跑過三千裡雲貴山路。”
“客官好眼力!”馬販子搓着手湊近,臉上堆滿了讨好的笑容,“這馬原是茶幫頭領的坐騎,上月剛走完滇藏線,腳力和耐力都是一等一的。”
丹大哥撩起馬尾,仔細查看後蹄,輕聲道:“後蹄蹬力不足,左後腿舊傷未愈。”他轉頭朝衛斓眨眨眼,“在南方用馬,倒比那些嬌貴的北地馬實在。”
家寶從馬背上跳了下來,烏骓馬低頭蹭了蹭家寶,家寶立刻翻身,肚皮朝天,露出一副惬意的模樣,逗得衛斓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丹大哥撣去袖口沾的馬毛,嘴角微微上揚:“它倆倒投緣。”
衛斓還沒來得及掏出荷包,馬販子的手掌已經攤開在眼前,臉上堆着笑容:“姑娘好福氣,這烏骓馬配您這樣的女中豪傑,正合五十兩彩頭。”
丹大哥卻忽然輕笑了一聲,指尖在馬鞍磨損的皮扣上輕輕摩挲,“去年茶幫折了七匹馬過雪線,倒不知活下來的坐騎要翻倍賣。”
馬販子的脖頸上泛起一層油汗,他搓着手,語氣裡帶着幾分急切:“四十兩!這可是河曲良駒,貨真價實,絕無二話……”
“三十兩。”丹大哥的聲音依舊平靜,他解下腰間那柄寒光閃閃的獵刀,刀鞘輕輕磕在拴馬樁上。
接着,衛斓瞥見丹大哥用獵刀在青磚上劃了一道新月痕,動作雖輕,卻帶着幾分果斷。這是苗疆販馬人之間讨價還價的暗号,衛斓心中微微一驚,原來丹大哥對這些門道如此熟悉。
馬販子嘟囔了幾句,最終還是無奈地往馬鬃上系了一根紅布條,算是接受了這個價格。最終,他們以三十兩白銀成交。
回到家後,衛斓将馬兒牽到院子的馬廄裡,仔細查看起來。這馬兒通體烏黑發亮,鬃毛濃密而柔順,眼神靈動有神,四肢健壯有力,确實是一匹難得的好馬。
衛斓忍不住輕輕撫摸着馬兒的鬃毛,眼神中滿是喜愛:“這馬可真漂亮,我給你取個名字,就叫‘烏雲’,如何?”
馬兒似乎聽懂了她的話,忽然昂首嘶鳴,前蹄在夯土地面上踏出輕快的節奏,仿佛在回應這個名字。
“它中意這個名字。”丹大哥不知何時已經走近,他往食槽裡撒了一把苜蓿。
衛斓指尖觸到馬耳後的舊疤,那裡新長出一簇白毛。馬兒濕潤的睫毛輕輕掃過她的腕間,癢癢的,驚得她笑出聲:“丹大哥快看!”她輕輕撩起那簇白毛,馬兒溫順地偏過頭,“烏雲身上的這道疤是彎月的形狀欸!”
丹大哥倚着竹門框,微微一笑,說道:“帶月牙印的馬駒最認主了。”
暮色裡傳來陣陣搗藥聲,衛斓把舊棉襖墊進馬廄的角落,為烏雲準備一個溫暖的窩。烏雲低頭輕輕蹭了蹭她的發頂,仿佛在表達感謝。
家寶也湊過來,把前爪搭在石槽邊嗅聞,卻被烏雲噴了個帶着苜蓿香的響鼻,引得它“汪嗚”一聲,顯得有些委屈又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