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故人來了嗎?”
不知何時,那杏花樹下多出一個年輕俊美的少年人,看上去才十二三歲。但他穿着打扮俨然就是個普通的小僧人,正皺着眉打量着他們。
青溟不太确定地喚了一句:“蘭影?”
那少年微微一愣,但當青溟轉過身來,想看看那棵杏樹下的來人時,兩人的目光恰好遇上了。那少年一看到青溟溫和的眸子,突然向他撲來。
“青溟!”
他一把抱住青溟的腰,隻那一瞬,他變成了另一個模樣。穿着月白且飄逸的漢服,眉宇間多了一線紅痕,雙眼如黑玉般純粹深沉。
但是最讓人移不開眼的,是他那一頭如新雪般的發間那青碧色的鹿角。他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似的,死死抓着青溟的衣襟不肯放開。
青溟錯愕極了:“你……你是蘭影!?你怎麼變成孩童的模樣了?”
少年神情有點兒黯淡:“……沒什麼,我的神魂早已陷入沉睡,每隔千年會蘇醒那麼幾十年,這具孩童的身體……我本不想讓溟瞧見的,哪知道,你竟然提前來了。”
青溟突然感到心中鈍痛:“是不是……那個時候?”
那少年不語,隻是輕輕點了點頭,但他似乎是感到了青溟的不安,一會兒便恢複了溫順愉快的樣子,朝他笑了笑。
“咦,你還帶了兩個陌生人?”
蘭影這才注意到了伊霖和宋茗峪,歪着腦袋問道。他繞着兩人走了一圈,滿眼都是好奇:
“好生奇怪,這個女孩,雖是凡人,但無俗氣,嗯……有迷榖的味道,但是這個男孩更奇怪,他竟……”
“蘭影,先帶我們去杏竹亭吧。我們趕了一天路,也累了。”
青溟不着聲色的打斷,讓宋茗峪心中一沉。
青溟果然瞞了他什麼!
顯然,蘭影已明白青溟的意圖,便朝兩人笑了笑,以表示歉意,随後他俯下身,化成了一隻通體月白,碧色長角的白鹿,示意讓伊霖坐到他的背上。
“那個男孩輕功很好的樣子,應該跟得上吧?”蘭影的聲音帶着一點點使壞的意味,“我帶漂亮姐姐,漂亮姐姐過來。”
伊霖眨了眨眼,轉頭看了看宋茗峪一臉菜色和青溟偷笑的樣子,稍稍猶豫,但青溟卻說道:“霖兒,沒什麼事,蘭影向來……對女生很紳士。”
他又輕咳了一聲,目光不由自主放到了一旁宋茗峪身上。見他陰沉着臉,他感到有點兒不妙。
他……這是吃醋了?不對,他不會對蘭影剛說的那句未了之詞有想法了吧?
那件事,青溟騙了宋茗峪整整一千年,說實在……他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
“原來漂亮姐姐叫霖兒,真好聽。”
“!不是,我叫伊霖……冒犯了,蘭影先生。”
伊霖小心攀上白鹿的脊背,蘭影發出一聲清亮的鹿鳴,帶着伊霖朝着山巅奔去,青溟與宋茗峪對視了一眼,飛身緊緊跟上。
——
伊霖輕輕挽着白鹿的脖頸,風揚起了她的發絲,蘭影的步子輕快而平穩,即使是奔行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他也如履平地,伊霖感受不到絲毫不适,再回頭看看身後兩人……
“茗峪,怎麼感覺你的身法生疏了?”青溟笑着看向身後的宋茗峪。
“哪有!我還沒盡力。”宋茗峪拭了拭額間的汗,揚首一笑,加快腳步反超了青溟。
“好小子,不妨比比?”
“比就比!我可不會因為您是師尊而想讓!”宋茗峪的好勝心被激起,似争強好勝的少年一般,明媚而自信。
“那……加油啦!畢竟我可是青鸾,輕功,那是天生的。”青溟狡黠一笑,一下子飛出去老遠。
兩人你追我趕,不一會兒竟是超過了帶路的蘭影。
“喂!你兩認得路嗎?青溟你個八千多歲的老妖怪跟個小娃娃較什麼真啊!”蘭影不滿地罵道。
但伊霖似乎從他眼中看到了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溫柔。
“他總是這樣,平時總是老氣橫秋,大包大攬自己抗下所有事,但是偶爾……又像長不大的孩子,坦坦蕩蕩,橫沖直撞。但是,我更希望他能更像個孩子,他這樣……很好。”蘭影注意到了伊霖的困頓,解釋道。
“我知道青溟突然造訪,定是有事相求,但我覺得,他更多的是為了你和那個男孩子。”蘭影瞥了一眼伊霖,伊霖愣了愣,不太明白他話中之意,她告訴蘭影他們的來意,不料,蘭影竟笑出了聲。
“信物玉屏洞箫竟然被狐狸踩斷了?好啊,一會兒我該怎麼數落他呢?”
“但他完全可以自己來找我,又為何要帶上你們兩個?竟還用吟夢引我出來,催動吟夢耗費的精力可不小,據我所知,青溟隻将它拿出來過兩次,今天怎麼這麼大方?”
蘭影歪着頭,卻發覺伊霖眉頭緊皺。
伊霖内心很不平靜,她其實一直不能接受青溟他們對她好,尤其是知道青溟就是司徒瀚海之後,她愈發覺得自己欠了青溟好多。
但伊霖更不能理解的是,青溟給她的感覺既有疏離,又有無微不至的關心,楓齋裡其他人也是,到底是為什麼,讓他們對待她會如此矛盾?難道……真的隻是因為她是棠熙的轉世,與棠熙相差無幾嗎?
——
另一邊,青溟已經帶着宋茗峪到了峰頂,峰頂的視野極好,除了一株綠葉蔥蔥的杏花樹,隻剩下無邊的殘陽落霞,浮雲霧霭。
蘭影帶着伊霖,為了照顧她便慢了許多,宋茗峪終于有機會跟青溟單獨談談了。
“夫子特地支開他們,是有話想告訴我麼?”宋茗峪的眸子裡,有寒光,也有難受,直勾勾地看着立在一旁不遠處的那青色的背影。
雨霁雲開,青溟靜靜眺望着西方的虹霞,反而問道:“茗峪,你信不信命?”
宋茗峪早就覺得青溟自伊霖再次回到楓齋後,在書房呆了一宿,然後就變得就很反常。
雖然看起來雲淡風輕,但宋茗峪跟了他這麼長時間了,他能感覺到,青溟非常不安。
“你可還記得,棠熙臨死前,說了什麼?”
宋茗峪本有點疑惑,但青溟一語驚醒夢中人,他的心跳驟然停了一瞬,瞳孔驟縮:“您的意思是……那是……一語成谶?”
青溟的身影被夕陽拉長,默了好一會兒,他的聲音冷靜地可怕:“是的,她那不僅僅是說,她也這樣做了。”
“我們找了棠熙的轉世找了千年,為什麼一直找不到?”
“因為,每一次輪回都是重溫痛苦,她每一世都活不過16歲!但如今……事情終究有了轉機。”
“這是我們欠她的,茗峪,我想還她一個完整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