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子夜過了，伊霖還是沒睡着。

他們都帶了被褥，随意在二層打了個地鋪便歇息了。因為伊霖是女生，青溟兩人都離她有一段距離，看着蒙蒙細雨下潔白的杏花，緩緩飄落，伊霖翻身坐了起來，見他倆都睡熟了，她心裡萌生出一個念頭。

說不定……我能去蘭影先生的夢中找找看，他的故人是誰，這樣也能幫上忙吧？

那兩人……總是把她護在身後，什麼事都大包大攬自個兒扛着，我就不能也有點用嗎……

于是，伊霖悄悄溜到了樓下，取出玉脂琉璃——熙歸。

來之前，宋茗峪曾教過她，如何利用迷榖樹的法力，将物品儲存到法器中。雖然不能像青溟的百寶囊一樣能容納萬物，但是裝下青溟送她的香具已經綽綽有餘了，宋茗峪是用泠鵲儲物，她用熙歸就夠了。

伊霖取出小香爐，回想着當時宋茗峪帶她進入蘇羽的夢前所做的事，她輕輕走到蘭影身邊，取了一根他的尾毫，磨碎後灑進了香爐中，又像往常練習過千百次的那樣，将香篆打好，取了火折子，将那香符點燃。

伊霖看着青煙四溢的香爐，深深吸了一口氣，盤坐在地上，阖眸靜思。

當她再次睜開眼時，蘭影的小屋已經不見了。她立在夜間的竹林中，伊霖知道，她成功了。

這隻是個回憶夢，不會有危險的……

伊霖深吸一口氣，凝神靜氣留意周圍的風吹草動。

“嗚嗚……”

誰？

伊霖聽到了哭聲，但四周伸手難見五指，隻能看清腳下竹葉的影子。

有點瘆人是怎麼回事……

她環顧一圈，突然發現一星光亮，她循光而去，原來那是蘭影先生！

但此刻，他是白鹿的模樣，周身被淡藍泛白的流光籠罩，黑暗中的他，更讓人覺得神秘、美麗。

不對，他要去哪兒？

伊霖小心地跟着白鹿，哭聲愈發清晰，直到……

他們到了鹿鳴書院，入口的石橋上坐着一個瘦弱的、穿着破舊的小女孩，身邊放着一個早已熄滅了的紙燈籠，她緊緊抱着懷中的書，像是生怕被人搶走珍寶的小獸。

“你是誰？三更半夜，為何獨自在此？”

蘭影走到她面前，朝她俯下了身。那孩子怔愣地看着朝她走來的光，眼睛越睜越大，連哭泣都忘了。

“我……我叫……顧荏。”

故人？伊霖愣住了，難道，蘭影先生一直念着的“故人”，竟是一個人的名字？！

伊霖想再走近些，可剛踏出一步，忽然間一陣大風襲來，伊霖用手擋了擋，衣袖翻飛。

下一刻，天亮了。

鹿鳴書院邊的杏花開得正好，落花簾中，那個女孩手中拿着一支洞箫，站在亭中吹奏。

“是顧荏來了嗎？”

蘭影的聲音自半空中響起，話音剛落，蘭影出現在杏花樹下。

不過……蘭影先生的樣子是初見那會兒、小沙彌的模樣。

那女孩的曲子也正好結束，一聽見聲音，急急回過頭來，眼中忽然閃出星光。

“小先生！”

她撲到蘭影懷裡，抱了蘭影一個滿懷，蘭影這時也是十五六歲的少年模樣，那孩子身量卻還不及他的胸口，估摸那孩子也才八九歲吧？

“顧荏，”蘭影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腦袋，“上次的書可還喜歡？”

“喜歡。”她點了點頭，笑得很開心，“最喜歡木蘭了！”

蘭影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為什麼喜歡她？”

小家夥歪了歪腦袋，眸中幹幹淨淨。

“因為，我也想‘替父從軍’！”

“……爸爸媽媽都去很遠的地方了，奶奶說，他們要賺錢給顧荏買好吃的，很久沒回來了，奶奶很想他們！”

“我也……好想他們……”

看着顧荏愈來愈低的小腦袋，蘭影思考了一下，說道：“書中自有黃金屋，說不定……顧荏多讀讀書，就可以離開大山，去找爸爸媽媽回來了。”

“可是……我沒有錢……上不了學……我……沒有書。”

見女孩的心情愈來愈低落，蘭影蹲下身來，笑着捏了捏女孩的鼻尖。

“那……我來當你的老師，好不好？”

看着他們，站在角落裡的伊霖愣了愣，忽然感覺心裡泛起一陣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