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師父也是這樣……

再後來，伊霖跟着夢的場景變換看到了許多蘭影的過往，幾乎每個場景都有那個女孩。

“小先生，小先生，李白真的成仙了嗎？”

“小先生，‘止于至善’是什麼意思？”

“嗚嗚……小先生……嶽飛他那麼厲害，那些人為什麼要那樣做呢？”

“小先生……”

對于女孩的每一個問題，蘭影從不會過多解釋，而是很認真地帶着她去其他古籍和書冊中尋找她想知道的答案。

那孩子其實很有天賦，但凡蘭影跟她講過的，她從書上讀過的，隻要蘭影問她，她都能答得上來。她也很刻苦，很勤奮，對曆史和文字極為感興趣，久而久之，她甚至能引經據典與蘭影對詩。

就像是……那仲夏夜裡的一溪雲……

“朝露日暖蟬證序……顧荏，你試試接下一句？”

女孩思考了一番，笑道：“晚棠月華螢賦詩。”

他們對聯也不講究太多章法，賞花吟月，聞風寫雨。

為了讓她明白詩詞意境，蘭影帶着女孩去了蓮月峰一帶的很多地方，巍峨山巅，竹林幽泉，陽春白雪，小橋人家……常常是蘭影以白鹿之身，讓女孩坐在他的背上，慢慢走在山間。女孩則手中執着蘭影給她做的竹箫，自在地吹奏。

有一天，蘭影正在鹿鳴書院中打掃，一陣鈴音傳來……

“小先生，我被選中去唱侗族大歌啦！”

女孩穿着侗家的裙子，紅繩束發，發間插着精緻的銀钗、銀梳，項戴銀鎖，笑着奔進書院，好一個俊俏活潑的小姑娘。

蘭影看着花枝招展的小姑娘，眼中閃過一抹驚豔。

“顧荏今天好漂亮。”

蘭影放下掃帚，徐步走到女孩身邊，溫溫柔柔地牽起女孩。

“顧荏這麼好看，我也不好……以如此模樣帶你出去玩啊。”

蘭影勾了勾唇，舉手掐了一個訣，在女孩詫異的目光下，化成了長着鹿角、穿着月白漢服的男孩。

“哇！小先生好好看！”女孩眼裡都在放光。

可蘭影卻苦笑道：“我本來的樣子，恐怕顧荏沒機會見到了。”

“這小孩子的身體……唉，一言難盡，罷了。”

顧荏歪着腦袋，想要追問下去，卻被蘭影攔住，拉着她的手就沖出書院：“走嘛走嘛，顧荏穿的這麼好看，要去很漂亮的地方唱歌才行！”

……

伊霖忍俊不禁，原來蘭影先生溫溫柔柔的外表下，也住着一個小孩子的心，也那麼浪漫……《山海經》裡的惡獸夫諸，竟是這般和藹可親。

眼看這兩人就要沒影了，伊霖忙跟了上去，卻絲毫沒注意到，她背後有一個穿着紅衣的人正偷偷盯着她……

“瑾幻，時機到了。”

-

伊霖看着顧荏帶着蘭影到了她居住的侗寨，拉着他一起去找歌師學習侗歌，然後又去風雨橋上吹箫，蘭影玩得很開心，女孩也是。

但……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小先生，我要去城裡求學了。”女孩立在亭中，放下了手中的箫，聲音低落，“我……考上了縣城的高中，可是……我不想離開。”

蘭影愣了愣：“你不是要改變自己的命運嗎？這是好事啊！”

“可是……我舍不得您。”

蘭影不說話了。

女孩已經不像當年那般瘦小，她已長成窈窕淑女，甚至與蘭影差不多高了，但她在蘭影面前仍像一個小孩子，淚水止不住在眼眶中打轉，恍若初見時的情景。

“顧荏……你知道的，我并不是……”

“我知道。”女孩擡起頭來，目光灼灼地看進蘭影的眼眸，“無關兒女私情，隻是因為，您待我有師長之恩，我……還未曾報答您。”

蘭影蓦然笑了，說道：“這四年我很開心，也很充實，足夠了。”

“但你應該去大山外看看，看看你沒見過的世界。”

風拂過，鈴蘭花香四溢，吹起了女孩的裙擺，女孩伸出了一根小手指，笑着道：

“那……鈴蘭花開，箫聲為引，來日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