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夏秋願、梁廣齊、卓元青進審訊室，秦郁的飯還沒吃完。

秦郁将飯缸放下，乖巧地坐在長凳上，也不打擾屋子裡其他忙碌的人。

看這架勢，今天在下棠村發生的案件是樁大案，警察不通宵破案是不可能的，而應答下來讓侯明送回家的秦郁，隻能夠被迫跟着加班。

秦郁放空思緒，倚靠着牆看着天花闆上挂着的白熾燈，盯看的時間長了，眼前開始出現飛舞的斑點。

還沒等她自己感到難受閉上眼睛，一個本子遮蓋住她的視線。

秦郁坐正看去，是今天晚上開警車的女警。

“今天晚上要等的時間可能有點久，這個是空白的新本子，這裡是鉛筆，你要是覺得無聊可以寫寫畫畫。”夏穗覺得自己複述的話怎麼聽都有些怪異。

像是哄孩子的。

但這是秋願拜托的，夏穗又覺得無所謂了。

“謝謝。”

“沒事，反正這本子也不是騰出來的。”

像這種辦公用品都是公家的，不用付錢，但每個人都限額，超出額定的就得自己想辦法了。

秦郁聞言微愣，很快就反應過來，這個本子不是夏穗給的，也不是侯明騰出來的，是夏秋願。

紙本很是粗糙，鉛筆落在上面，會有輕微的起屑。

一筆、一劃。

秦郁在紙本上勾勒出一個圓潤小女警的模樣，而女警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揪住警服提到半空中，四肢不停地撲騰掙紮。

小女警發出哀嚎——“不要靠近我啊！不要靠近我哦！”

鉛筆停頓住。

在秦郁筆下糾結成包子臉的夏秋願還被附帶了一對垂下來的兔子耳朵。

秦郁想到今天早上一手撂倒中年男人的“暴力兔子”，下意識地将本子的第一頁翻過去。

這東西見不得光。

……

而被秦郁落筆成包子臉、胖四肢、帶兔耳朵的夏警官正在審訊室裡對譚河進行審訊。

譚河交代得很快，應該說，零散的屍體在家裡被找到，知道交代與否都是死路一條，他甚至連掙紮都沒了。

譚河的粗粝的手帶着厚重的繭子，右手食指缺了塊肉，他坐在椅子上，輕撫着缺肉的那塊地方，啞着嗓子說：“全部罪我都認，可以放過我女兒嗎？這件事情……她也是受害者。要死就死我一個人，不要再牽連到她。”

卓元青拍着桌子警告道：“這裡是警局，你以為是菜市場？還給你講價？你們跟趙元明、金武發生過什麼沖突？又是怎麼抓到他們将他們殺害的？一五一十全部說清楚，最後對你們作出何種判決，那不是我們警察的工作。”

譚河挺直的背在一瞬間佝偻下去，連帶着眼神也變得蒼老無力，他靜靜地盯着三位警察看了許久，這才交代起他們和趙元明兩人的孽緣。

與金大成不同，譚河是祖傳的殡葬人，家裡面最引以為傲的就是做引香的技術。

譚家一開始也不是嶺南省人，而是早期戰亂時期逃難過來的，後來祖祖輩輩就在下棠村定居下來。

一直到譚河，才搬到上窯村去。

搬到上窯村這事也跟金大成家有些關系。

“金大成那人嚣張跋扈慣了，他會打棺材，那東西賣的比引香貴，但收入不穩定。他就把主意打到我家的引香上。”譚河神色麻木道：“他想讓金武娶我女兒，然後把金武當半子教導，将制作引香的法子交給他們金家。這樣金大成就有吃不完的錢了。”

“我老婆走得早，臨死之前就是含淚讓我好好照顧兩個姑娘。結果，老二六歲那年跟着村子裡的小孩子去河邊玩，落水淹死了。”

“我就柳兒一個姑娘，再怎麼樣，金大成他那個混蛋生的狗屎玩意，也配不上我姑娘半分！我拒絕了他好幾次，他不僅在村子裡面亂說，還讓金武在學校大張旗鼓地騷擾我女兒！”

譚河情緒激動，聲音兀地拔高，聽得出來對金武跟金大成的做法極為不滿意。

“一氣之下，我就跟金大成說，讓他死了搞歪門邪道的心思。我老譚死也不會看上他那就胯間幾兩肉的蠢貨兒子，制作引香的法子我教給我姑娘，招個入贅的都好過跟你金家做親家。”

譚河本來以為，話說到這麼難聽的份上，金大成跟金武能夠死了那條心。

誰知道金大成不知道從哪裡找了一群村遛子，專門逮着譚河不在家的時候，去敲門恐吓在家的譚柳。

譚河見金大成講不通道理，又看譚柳吓得不行，去找大隊長商量，說要搬家，被勸了回去。

大隊長說會去找金大成聊聊，自己好歹也有些威名在。

譚河也不知道大隊長跟金大成說了什麼，那段時間的确安靜不少。

正當他以為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時，譚柳的同學從下棠村小跳了下去。

而他的女兒，被吓得連夜睡不着覺，眼裡的血絲快織成一張牢網，不停地收緊着他們每一寸呼吸的空間。

直至走向永恒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