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的宮道筆直且開闊,九公主元季瑤雙手捧着盒子,步履匆匆拾級而上;這昂貴的漢白玉台階一級一級延展而去好似沒有盡頭。
待到承明殿門口,她的後背已然微微發汗。
内侍監的副總管王充迎面走來。
元季瑤:''王公公,本宮想拜見父皇。''
王公公面上帶着笑,語氣中卻透着幾分生硬:''九公主見諒,陛下龍體欠安,除了中宮皇後其餘人等一律不見。''
全副武裝的禁軍把持着朱紅的描金宮門,五步一個,十步一雙。
元季瑤秀眉頓蹙,心中詫異父皇當真抱恙了?還是說······
她下意識舔了舔幹涸的唇瓣,語氣委婉道:''本宮奉命前往宿州賀壽今日圓滿歸來,想當面向父皇問安,勞煩公公您通融通融吧。''
語落,她鄭重其事地看向對方。
可王公公并未松口:''小的奉旨辦事,還請公主見諒。''
青柑與松蘿大吃一驚,九公主在皇城内的榮寵從來都是獨一份的,别說是陛下起居的承明殿了,就算是前朝的光明正殿,象征皇權的金銮寶座也登過!
怎麼今日吃上了閉門羹?
一身绯色繡花襦裙的元季瑤癡愣站在原地,嬌蕊一樣嫩的臉上露出焦灼之态。
難道父皇病得很嚴重?嚴重到不能見人?亦或者父皇十分氣惱哥哥,并因此遷怒到母妃與自己??
無論是哪一種猜想,都令她坐立難安。
她看了一眼青柑,後者急忙拿出金元寶,可還沒等她伸出手去,對面的王公公就喝止道:'殿下身為公主,難道想抗旨不遵?''
尖利的聲線帶着幾分不屑,這下不止元季瑤的臉上挂不住,就連小宮娥青柑與松蘿心臊得臉頰發燙起來:這王總管怎麼如此難相與?還是以前的曹公公好!
若是放在從前,九公主自然得鬧上一鬧,可眼下形式略有不同。
一時無措的她隻能尴尬地站在原地。
須臾,她再次開口:''本宮此行帶來了宿州特産赤薏仁,父皇從前時常懷念此物。''說話間她遞上手中的匣子:''父皇既不想見本宮,那就煩請公公将此物奉上成全本宮的一片孝心,如何?''
她深知哥哥有錯在先,父皇生氣也在所難免。
但若見了這宿州特産,想必父皇會念在自己千裡奔波的辛苦份上,緩和幾分。
可這一出緩兵之計沒能逃過王公公的火眼金睛。
他再次拒絕了九公主。
油鹽不進!
元季瑤無計可施,隻能怒氣騰騰打道回府。
行至半路,她又不甘心,急急忙忙前往未央宮求見。
皇後娘娘向來寬宥,父皇這裡行不通,隻能懇請楚皇後從中調和了。
可未央宮的大門比承明殿更難進。
皇後身邊的張女官臉色比王副總管還難看。
張女官:“娘娘近日心緒不佳,已經交代過了不見任何人,九公主請回吧。”
元季瑤從沒受過這種待遇,那朱紅描金的宮門好似一堵冰冷的牆,将她死死堵在了外面。
任憑青柑與松蘿說多少好話,張女官都不為所動。
接連吃過閉門羹的元季瑤氣勢瞬間頹靡起來,可一想到母妃還在等着自己,她就像是個無頭蒼蠅一樣,不知道如何是好?
日頭高挂,暑氣漸盛,女子細膩光潔的額上已然浮起一層薄薄的汗珠兒。
青柑不忍心:“殿下,您歇一歇吧,再這麼走下去當心中暑!”
“是啊殿下,不若咱們先回甯壽殿從長計議??”松蘿也開口勸慰:“想必皇上與娘娘都還在氣頭上,您這時候非要求見,無異于火上澆油;不如咱們依命行事,待陛下和娘娘息怒了肯定會召見您的!”
走在最前頭的九公主腳步忽然一頓,心道:松蘿說的也許有道理。父皇一向對八皇子寄予厚望,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朝堂上那麼多眼睛盯着呢,父皇縱使有心輕饒,也得估計悠悠衆口啊,自己現在求饒,無異于讓父皇為難···
況且自己今日才回來,還不了解事情的經過,貿然求情隻怕說不到點子上,反而事倍功半。
思及此,她堪堪停下腳步,日光在遞上投射出她短短的影子:“罷了,咱們先回去吧。”
一行人灰頭土臉地重回甯壽殿,洛貴妃見女兒無功而返,心中的恐懼之感越發濃重。
''九兒,陛下當真連你都不見?''
''崇烨他真是糊塗啊,普天之下才情出衆的女子數不勝數,為何偏偏中意那罪臣之女?''
''陛下向來器重他,這次恐怕是失望至極了!''
“九兒,九兒,陛下若是重罰他怎麼辦?”
洛貴妃越說越急,心口好似堵着一塊石頭,氣息也越來越不穩!
元季瑤打斷母親的碎碎念:''母妃,您當心氣壞了身子,先坐下來吧。''
洛貴妃:''不,我心慌的厲害,九兒,你說陛下會怎麼處置你哥哥?''
一想到兒子,洛貴妃的心都要碎了。
元季瑤也不知該哥哥會不會受重罰?
俗話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北朝的律法雖算不上嚴酷,但也絕非等閑之輩。
看着焦急如焚的母妃,她隻能盡力寬慰:''母妃,哥哥好歹是皇子,縱使他犯了錯,可若無父皇的旨意,誰敢動他一根指頭?''
聽女兒這樣分析,洛貴妃才緩緩坐了下來,精緻的妝容也掩不住她滿臉的疲憊之色:''九兒你說的對,等你父皇氣消了,一定會原諒他的。''
母女倆在忐忑不安中度過了漫長的一夜。
*
翌日,殿衛所。
多日不見的易知舟一早就回來銷假當差了,還未見到自己的上峰,就先遇到了蔣懷英。
''你總算回來了。''蔣公子一把摟住他,不由分說就往僻靜處走。
易知舟困惑地睨着他:''你這是作何?''
蔣懷英壓低聲音:''八皇子出事了。''
易知舟一愣:''何事?''
隻見蔣懷英左顧右盼确認四下無人了才繼續說:''滇南的案子出了纰漏,朝中有人揭發八皇子以權謀私,窩藏罪臣之女!陛下大怒命人将他關進了宗人司,這兩日朝中大臣都在議論此事呢。''
易知舟眸光一暗:''怎麼會這樣?''
當初滇南?家的世子,也就是綁架九公主的那個小和尚,是易知舟親自押送到鐵獄門口的。
那夜八皇子曾帶了那位女扮男裝的?姑娘來見?世子最後一面。
後來?世子進了鐵獄,聽聞他很快就伏法認罪,沒兩日就自盡身亡了,大理寺也給出了很詳細的結案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