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鐘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對于已經被懲罰了一上午,并且肩膀上還有傷的人來說,實在有些充滿了考驗。
沈節目光沉沉,他知道容潮沒有開玩笑,放在膝蓋上的手又不自覺地握緊了。
“好。”
在容潮面前反駁隻會自讨苦吃,沈節閉着氣,連眼睛都閉上了。
隻是眼皮才遮住眼球,他就又聽到了容潮的聲音。
“睜開眼睛。”聲音慢慢的,時間也在流逝,以秒為單位,那樣的漫長,“看着我。”
幾乎是條件反射一樣,容潮出聲,沈節便睜開了眼睛,然後他就看到了少女染有潮紅的一張臉。
近在咫尺。
外面的太陽太烈了,一路走過來,即使容潮戴了帽子打了傘,臉上也還是被熏蒸出了好看的顔色。
這種顔色減輕了大小姐的傲慢與高高在上,使她看上去充滿蠱惑。
沈節的目光不由自主從容潮的眼睛落到了她的嘴唇上,又很快撇開了。
心髒在加速,是缺氧導緻的。大腦缺氧以後,心髒會出現反射性跳動加速,以此促進頭部血液供應①,它很容易形成一種誤導,好像他是因為容潮才會心跳加速。
時間越漫長,心跳振動的感覺就越清晰,每一次都附和着視覺上的反應。
容潮的臉,她漆黑的眼瞳,濃密的睫毛,細膩的皮膚。她的鼻子,耳朵,嘴巴。
她立在那兒,如同一朵盛放了的花。
三分鐘對于沈節來說還是太勉強了,漸漸的,他的手握得更緊,青筋在手背上迸現着。
缺氧到極緻以後,大腦會出現眩暈,眼前的人物也由此變得模糊了一點。但模糊好像又是在替她裝扮,沈節不自覺睜大了一點眼睛。
呼吸的缺失使得他的臉同樣染上了紅意,但三分鐘還沒有到,容潮沒有出聲,沈節不知道三分鐘還剩多久。
他隻是盯着容潮的臉,産生了一種永恒的錯覺。
太漫長了。
心髒噗通噗通,在加速過後,又逐漸回落,漸漸地慢下來。
沈節甚至有一種或許他會永遠停止呼吸的錯覺,亦或者是自己會因為缺氧而暈倒在車裡。他明明可以偷偷地吸一口氣,可想到容潮之前的話,他又堅持下來了。
再說,誰又知道這是不是容潮的另一份壞心?在他堅持不住的時候,變本加厲地提出更為難的要求。
眩暈感更重了,就在他快要撐不住的時候,容潮的嘴巴動了一下,很慢的。
沈節感覺自己出現了耳鳴,他聽不清楚容潮說了什麼,但他辨認出了對方的口形。
容潮說:“可以了。”
于是失去的呼吸又重新回到了鼻腔當中,新鮮的空氣争先恐後地湧進肺部。
長時間的閉氣使得他能聞到的味道更多了,空氣裡幾乎都是屬于容潮的味道。無數的清甜。
香味分子擠擠挨挨的,在車廂内浮動着,覆蓋在他的手背上,衣服上,讓沈節産生一種自己的每個地方都已經被容潮占據了的錯覺。
他坐在她的面前,被她任意擺布。
大段的呼吸讓沈節幹澀的眼眶微紅,片刻的窒息清晰又強烈。
等到恢複正常時候,他連手都控制不住微微顫抖了一下。
“很痛苦嗎?”容潮又在用那種天真的語氣跟他說話了,順滑的頭發從她的肩膀垂落,發梢微卷,一看就是被人精心打理過的。
沈節隻覺得連說話都有些困難,聲音啞澀,但他還是搖了搖頭。
“不。”
“撒謊。”
容潮揭穿了他的謊言,以一種并不算嚴厲的口吻,然而淡淡的神色之下,仍然給人以一種萬分壓迫的味道。
沒有人再叫沈節閉氣了,可在這一瞬間,他就像是忘記自己能夠呼吸一樣。
直到同樣的眩暈出現,他才重新呼吸起來。
“沈節,我不喜歡撒謊的人。”
容潮沒有再去懲罰沈節,她隻是平靜地告訴他這件事,剔透的眼睛仿佛能看清沈節所有藏于心中的秘密。
車子一路飛馳,沉默蔓延着。
容潮沒有去問沈節要什麼承諾,她隻是有些倦倦地閉眼。
“從上次那段開始背吧。”
容潮在車上的時候喜歡看書,但這對眼睛不好,一般情況下會有專門的人提前熟知故事情節,然後再聲情并茂地講給她聽。
以前這件事是鐘景負責的,或者是家裡的其他傭人,現在則輪到了沈節頭上。
大小姐不會提前告訴你她今天想不想聽,因此邊上的人就需要時刻準備着,提前将要講述的章節背誦下來。
沈節疏朗的聲音響起,他的記憶力很好,看過一遍的東西就能記住,這對他來說不是什麼困難的事。
但容潮要聽的是有感情的講述,沈節隻能放慢語速,揣摩着故事裡的情緒講述着。
音節的碰撞更顯出他音色的好聽,猶如玉石互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