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番話倒是沒錯。
容筱筱回青松鎮後,便要忙于生意,無暇再顧及其他,更别提再去想兩人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
但這話說得不免太直白了些,顯得她仿佛是什麼冷血之人。
容筱筱好言勸道:“殿下也有要務纏身,眼下我們先顧好各自的事。隻要容安還在我這,以後你我二人,總還有機會再見不是?”
嵇玄闆着臉,嘴角微向下,眸光雖暗淡,卻一瞬不瞬地将她望着。
近日的舟車勞頓,并沒有使他看上去有何疲态。柔順的黑發披散在肩頭,一身紫袍端莊華貴,舉手投足間流露出皇子應有的威嚴。他的眼型修長而深邃,想當初容筱筱初見他時,便感歎這雙眼睛實在好看,如今看來,卻比之前更多了一絲流轉的波瀾。向她望來時,目光隐忍深沉,卻隐隐含着動人心魄的情緒。
容筱筱不敢再看。
她隻怕多看一眼,自己也要覺得不舍了。
“殿下保重。”容筱筱抱着他的狐裘大衣,出了馬車,沒有再說什麼。
她以為與嵇玄這一别,短則一年,長則三五年才能再見。卻沒想到,下一次見到季玄,是在一個月後的清晨。
這段時日,容筱筱生意大好。知縣果然已經按照她的想法,為她安排好了各類事宜——不僅聯系到了開采松露的食材供應商,還親自帶人去各地選址,為她物色了不少可以設立連鎖店的商鋪。
朝貢順利的消息更是快馬加鞭傳到了容筱筱的耳中。
這一次她并不是從瓦子說書人那聽來的,而是從各地趕來的商販口中得知。
由于松露成為了朝貢的貢品,一時間名聲大噪,虞國的王公貴族紛紛想要一品這新奇的美味,引得各地富商争相購買,松露的價格也在一夜之間水漲船高。
雖然許多人都知道,松露生長于虞國南部的山中,卻鮮有人清楚如何采得。
于是乎許多商販不遠萬裡趕來,求見當地最知名的松露商——澗山縣,青松鎮,蘑菇鋪的老闆娘,容筱筱。
容筱筱一向反感哄擡價位的行為,豪不吝啬地将采松露的辦法廣而告之,但這些人要麼是小商小販,掀不起什麼風浪,要麼就是頗有雄心想要借此發家緻富的商人,開口便要與她合作。
這段時間,容筱筱已經顧不上蘑菇鋪的生意,天天不是會見這家,就是走訪那家,忙得馬不停蹄。
好在短時間内,她已經摸清了産業鍊的門道,與各地供貨商談好了價錢,然後便開始着手連鎖店的運營。
她的連鎖店不管在何地,都頗具特色——因為店裡的廚子、夥計、運貨的人,全部都是女子。
在這個時代,在外抛頭露面的工作基本都由男人來幹,女人隻需被男子養在家中,照料家庭,有些甚至連上街走動都是奢望。
所以,當人們看到這樣一家全是姑娘的店鋪,都感到新奇不已。
蘑菇鋪走的依舊是風雅高端路線,室内裝點着各色花卉與山水畫,每家店内都有後院,院中設置假山、棋桌與竹林。顧客們隻要走進店鋪的大門,便隻覺香氣萦繞鼻尖。店鋪中,人美、景美、佳肴美,令人仿佛置身于山野仙居一般,流連忘返。
容筱筱特意派了連瑩、晴芸等人去各地走訪,檢查各家連鎖店是否符合标準——最主要的,還是檢查店鋪是否按照她的要求,招聘的全部為女子。
由于她開出的工資不低,許多男子仗着當地的分店離總部較遠,總想通過行賄送禮走關系,進店鋪來分一杯羹。
然而各地女性皆團結一緻,竭力抵制這些鑽空子的男人們,阻止他們搶走姑娘們好不容易得來的工作崗位。
連瑩與晴芸一行人回來後,皆眉開眼笑。
“筱娘,你可知道,我們素來不與外縣的姑娘們相識,但走這一遭才明白,原來我這個年紀的姑娘們都不想嫁人。”晴芸喜形于色地對她講,“現在她們有錢賺了,家裡自然也不再催婚,情況和我家一模一樣。”
容筱筱欣慰道:“如此甚好,他們就當養了十幾年的閨女變成了兒子,大家都開心。”
連瑩也笑着道:“筱娘,記得隔壁縣那個吵着要加盟的老鸨麼?如今那家勾欄搖身一變,成了蘑菇鋪,樂妓們一個沒走,原班人馬當上了夥計,在全縣都出了名。”
容筱筱忍俊不禁:“你說的這家店,我明日正要去看。據說來的客人們還是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必須為她們招幾個習武的保镖才行。”
有姑娘問:“要招習武的男子?”
“誰說習武便是男子。”容筱筱笑道,“隻要揮得動棍子,誰都可以是好漢。”
然而翌日早,她正要出門時,卻被院中熟悉的身影牽住了腳步。
清晨時分,天尚未全亮,山中霧氣依舊彌漫。
容安正在趴在院中小桌上,端着飯碗,嘻嘻哈哈笑個不停。
他對面的人一襲紫衣長袍,背影清瘦卻筆挺,黑發束于背後,鬓角的發絲在山風中輕拂。側面望去可見鼻梁高挺如峰,下颌線清晰分明。僅是背對而坐,便已是俊美無俦,風雅清逸。
有一瞬間,容筱筱以為自己眼花了。
直到容安見到她來,大喊着道:“筱娘,幹爹終于回來看我了。”
容筱筱一時不知從哪裡糾正他,揉着惺忪睡眼道:“他才離開沒多久,怎麼算‘終于回來’呢。還有,你一直叫他叔叔,什麼時候又改口叫‘幹爹’了?”
之前她與嵇玄假扮夫婦時,容安确實這樣叫過他。但現在容筱筱已經不再需要這個名号,嵇玄在與不在,對她都沒有影響,容安這突如其來的一句“幹爹”,反而令她不知所措起來。
她正趕着要出門,此時無暇顧及這對“父子”,從桌上順走了兩個包子,簡單向嵇玄打了個招呼,便匆匆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