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裡啪啦聲不絕于耳。
太子繞着長桌躲閃,皇上緊追不放,老太監則跟在他們屁股後面勸架。
三人仿佛在上演一出雞飛狗跳的鬧劇。
隻有容安呆呆立在一旁,躲閃着飛濺的瓷器碎片和食物殘渣,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可惜了張葛精心準備的一大桌子美食,還沒等得到聖上賞識,便砸得一片狼藉。
容筱筱無奈地看着他們這番惡戰,忽然轉頭,望向嵇玄。
他的側臉在夜晚的燭火中明暗分明,湖水的波光映在他眼底,仿佛他眼中也蕩漾起澄澈的漣漪。
察覺到她凝視自己的目光,嵇玄斂眸,輕聲問道:“在想什麼?”
容筱筱道:“容安小時候的突然失蹤,想來與你有關吧?”
失蹤的嬰兒,居然到了幹娘手中,能與這二者産生聯系的,也隻有嵇玄一人了。
嵇玄承認:“是。”
“你是怎麼神不知鬼不覺将他帶出來的?”
皇宮的守衛森嚴,想要将一個哭鬧的皇子帶出宮并非易事。
嵇玄道:“那年皇兄十八,我十六歲,正是吵鬧好動的年紀,平日時常出宮狩獵,侍衛并不攔我。”
“他們發現皇子不見了,不來追你?”
“我用包裹了豬肉的襁褓代替容安,将他換了。一時半刻,他們發現不了。”
容筱筱心想,這的确是個辦法。
感慨之餘,她又覺得這件事缺少了關鍵的一環,總覺得邏輯哪裡連不上。
思索片刻,她才明白過來,問道:“說了這麼多,你為何一定要将容安帶給幹娘?”
雖然以嵇玄的觀念來看,在幹娘身邊長大,一定比在皇宮中度過童年要好得多。但光是這一點,不足以令他冒着這麼大風險将皇子偷出宮來吧。
這背後一定還有什麼事。
嵇玄見她一副追根究底的樣子,微微一笑,故意賣關子:“你若是想知道,以後告訴你。”
容筱筱好奇心得不到滿足,輕輕用腳背踢了一下他的小腿,湖岸邊的蘆草在她的動作下沙沙作響。她嗔道:“還什麼以後,現在就說呀。”
兩人站在圍觀的人群邊緣,夜色掩映下,無人注意到他們的舉動。
嵇玄瞥了周圍的皇子們一眼,确定無人在看,于是面上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向她靠近一步,伸手摟住她的腰。
容筱筱吓了一跳,試圖掙開:“你做什麼,這裡是皇宮……那麼多人。”
兩人身後是一株桃樹,此時正是桃花時節,嬌豔的淺粉色花朵在月色下開得正盛。她這一動,惹得一樹桃花紛紛飄落,洋洋灑灑地落在兩人的發絲與肩頭。
容筱筱頓時不敢再動。
嵇玄垂眸看着她,眼中帶着恰到好處的溫柔神色,低聲道:“以後還長,着急作甚。”
“哪有什麼以後。”容筱筱嘟囔道。
聽她這樣說,嵇玄一雙眸子眯起,攬着她的手一緊:“你說什麼?”
容筱筱指了指涼亭中活蹦亂跳的人,又點了點他的肩膀,道:“他現在已經不是太子了,你是太子,你以為真的走得掉麼?”
若是之前,在嵇玄還是三皇子時,想要抛棄身份地位與她在一起雖然荒唐,但也還算可行。
然而如今,他成了太子,性質就全然不同了。
若是虞國百姓知道他們的太子跟着她跑了,會是什麼心情?
嵇玄會承擔什麼樣的罪責,容筱筱自己又會背上什麼樣的罵名,她都不敢想象。
其實聽說皇上要将太子之位傳給嵇玄的時候,她是欣慰的。若是不考慮兩人之事,這件事怎麼看都是很好的選擇。
但若說心中一點不失落,那也是騙人的。
不過,一己之私,放在家國這龐大的背景下,又算得了什麼?
容筱筱靜默而立,凝望着面前漆黑的湖水,看着桃花瓣飄落水面之上,随着夜風與波濤起起伏伏。
此情此景之下,實在不該讨論這麼嚴肅的話題才對。
突然,湖對岸傳來孩子的尖叫!
聽見容安呼救,容筱筱與嵇玄心頓時揪了起來,同時擡頭去看。
孩子并未出事。
——出事的另有其人。
隻見涼亭中,皇上捂着胸口,向後仰去。
随着落地的巨響,他整個人癱倒在地,從他們的角度看過去,皇上的後腦似乎磕上了身後的柱子。
衆皇子吓得半死,眼下什麼也顧不上了,推推搡搡地穿過湖邊的石子路,向涼亭奔去。
“父皇!”
“快傳太醫!”
人群亂成一片,等他們到趕到時,亭中血已經淌了滿地。
老太監伏在地上,抽噎不止。
太子瞠目結舌地坐在地上,仿佛已經被吓呆了一般,目眦盡裂地望着皇上。
随後,隻見太子顫抖着手,指向容安。
容筱筱警惕地盯着他,以為這人要栽贓孩子。
卻沒想到,太子直勾勾盯着容安道:“父皇方才說……傳位……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