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小姐您閉眼的時候,奴婢就瞧着太上皇抱着您不動。”
楊柳親眼瞧着自家活潑的小姐躺在那裡,心中也是無限的哀痛,差點哭厥過去。
霍咎則是垂首抱着裴沫一動不動,等過了許久才将裴沫打橫抱起來,嘴裡還在喃喃自語,“昭曦困了就睡,等晚點朕會叫你起來。”
楊柳淚眼婆娑望着一步步往屋中邁去的少年,一襲青衣在夕陽的照射下褪去了豔麗,灰撲撲的,記憶裡和竈台上的塵埃成一種顔色。
“陛下,小姐她……”
少年腳步一頓,側首辯斥:“她累了,有事晚些等她起了再說。”
楊柳紅腫着眼,看少年給女孩掖好被子,撈過前一日沒有看完的書籍,低頭繼續看,看進去多少,也就隻有當事人知道。
少年接連守了女孩好幾日,不曾離開一步。
“陛下,小姐該入土為安。”
少年疲憊的神情移過來,明顯是因為她說的話不悅了,“昭曦不過是累了,你無事莫要在跟前打攪。”
“陛下就這麼守了您五日,後面霍十想着趁太上皇去洗漱更衣的時候将您安葬,進屋後卻發現您,您的遺體不翼而飛。”
楊柳眼一紅,梨花帶雨的淚迹挂在臉上,就連上一條還沒幹涸,如今又落下一道,泅濕衣襟,沾染淚水的已經從绯紅發更加深。
“陛下回來發現您不見了,拽着霍十的衣領問您在哪裡,霍十答不上來,就那麼硬生生挨了一拳。”
“娘娘你那時候不見了,可真是吓死奴婢了。”
裴沫順着楊柳的脊背,安撫道:“我這不是回來了嗎,無事了。”
楊柳不好意思退開女孩的懷抱,腼腆道:“娘娘,您回來了,奴婢還好,但是太上皇那邊……”
不用楊柳說,裴沫也察覺出了霍咎都異常,明明看似和之前無異,但終究感覺哪裡不對。
“其實太上皇自刎過一次,奴婢趕過去的時候太上皇哭了。”
楊柳記得回宮派人去尋找裴沫,陰雨的下午,路上宮女皆是神情慌張,竊竊私語不絕于耳。
“那位又瘋了?”
“可不是嘛,一地呦,我看着都難受,偏偏那位還不讓碰。”
楊柳先是遲鈍思考了幾秒,才想起“那位”究竟是誰,他不能出事,小姐還需要靠他找。
在她去的路上,終于趕到未央宮,宮中樹下擺放搖椅,是裴沫之前在的時候最喜歡躺着的位置,後面她離開了,位置也空了出來。
霍咎就蹲在那不遠處,低頭撿地上零碎的木塊,很小,周圍的宮女和太監垂首站在一旁,不敢上手。
少年抿唇撿了一顆又一顆,三千青絲散落,遮住眉眼,看不真切,隻記得他手中那個開一道口子的荷包被他攥得極緊。
楊柳想着這人不能瘋,自己還需要靠他找回小姐,蹲身準備幫一把。
“滾!”少年大喝。
收回手,楊柳難得眼中有些絕望,她近乎冷漠地想:瘋了也好,小姐說不定就在等着他呢。
木塊不多,少年每撿一個,需要花費好長一段時間,用盡力氣,才能撿起來塞回荷包。
眼看着終于撿起來最後一個,起身的瞬間,裡頭的木塊零零散散落了一地,少年靜靜站着,沒有多言,再次蹲下身。
最近的一個死活撿不起來,楊柳就那般看着,瞧見水迹劃過木塊,沁入青磚。
這才擡頭,落雨了啊,第一滴雨水拍上她的額頭,不過瞬間的事,雨便大了。
少年不緊不慢,低頭仔細在雨幕中撿木塊,等他終于撿完,才回到内屋,拿了一條幹帕子,細細将木塊上的水漬擦幹淨。
等一切處理好,霍咎才去沐浴更衣,夜半發熱,太醫開了藥服下之後又是昏睡了一整日。
期間手一直攥着荷包,讓人想拿走清理也不行。
一覺直接睡到了翌日下午。
“自那日醒來,陛,太上皇已經成原樣。”她實在看不出有什麼不同,回憶完的間隙再次擡頭,驚呼出聲,“小姐,您怎麼哭了?”
裴沫愣怔,她哭了嗎?
伸手一抹,果然在手背看到晶亮的水迹。
“無事。”
聽完這一出,裴沫蓦然很想見見到霍咎,不為别的,隻是想見他,看看他藏三年的荷包。
“用膳了,用膳了。”外頭的嬷嬷叫喚,一間間敲過去,唯獨繞開了裴沫這一間屋子。
裴沫此刻沒有在這裡用膳的心思,轉頭對着房梁道:“霍十。”
一道身影落地,垂首的姿勢和三年前一般無二,“屬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