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聲由遠及近,耳畔響起鳥類扇動翅膀的動靜。
搖晃中,鹿丘白睜開眼睛。
他的前額有些刺痛,視野虛焦,是劇烈沖擊導緻的後遺症。
鼻腔裡似乎還有海水的鹹腥,在窒息而死的最後一刻,他聽到手中的監測器發出激烈警報。
他們如願以償被拉入了污染磁場。
但按照莫容桃的說法,污染磁場雖然能夠限制污染體,但如果沒能祛除污染源,隻會死得更慘。
不過是死立執和死緩的區别。
好在鹿丘白向來信奉好死不如賴活着的道理,閻王要他三更死,讨價還價到五更。
鹿丘白吸了口氣,聞到一股潮濕的黴味,猝不及防一嗆,像爪子沾到水的貓,眉心颦蹙。
通過耳邊的浪濤與不斷搖晃的床體,他推測自己正在一艘船上。
從床上坐起,屋内光線昏暗,來不及細看,廣播便響起:
【所有人到甲闆集合,到甲闆集合。】
眼下服從命令才是正解,鹿丘白聽到走廊裡響起此起彼伏的開門聲,匆忙中,他徑直将船員服套在身上,旋即推開門走了出去。
他在走廊對面看到了東張西望的莫容桃,視線相交的刹那,莫容桃重重松了口氣,快步靠近過來。
“你沒事就好,”莫容桃壓低聲音,“等會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害怕,我保護你。”
鹿丘白假裝沒聽見他不斷發抖的聲線,違心地誇贊:“謝謝你,有你在我放心多了。”
轉過樓梯,視野陡然開闊。
狹窄的樓道走到盡頭,湛藍的海取而代之,海鷗成群結隊地盤旋,像遊弋的雲,模糊了天空與海面的界線。
莫容桃深呼吸着新鮮的空氣:“要不是在污染磁場裡,這一幕還是很美的,鹿醫生,你覺得...鹿醫生?”
一扭頭,鹿丘白的臉色蒼白得吓人,分明海上空氣微涼,他的鼻尖卻沁出一層薄汗,呼吸間隻有出氣沒有進氣。
莫容桃猛地想起,鹿丘白患有嚴重的海洋恐懼症。
偏偏污染磁場還在船上,哪哪都是海!
莫容桃控制不住地擔憂:“鹿醫生,你沒事吧?”
緊張的呼喚喚醒了些許理智,鹿丘白在顫抖的呼吸中用力咬破舌尖,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我沒事,别擔心。”
莫容桃一愣,隻覺得鼻子發酸。
自己都如此不适的情況下,鹿醫生竟然還安慰他,鹿醫生果然是個大好人!
他善!
踏上甲闆,便看見一個披着帶絨夾克的壯漢瞪着他們:“快點,都站好!能登上S224号是你們的福氣!再磨磨唧唧的,小心老子抽你們!”
S224号遠洋漁船。
發現自己身處船上時,鹿丘白就對現狀有所猜測,此刻聽壯漢親口證實,并不十分意外。
莫容桃在一旁小聲吐槽:“這福氣給你要不要?”
鹿丘白深表贊同。
在壯漢的驅趕下,船員們陸陸續續到齊,縮在甲闆一角。
壯漢清點完人數,忽然換上一副谄媚的面孔,仰頭喊道:“船長,人都到齊了。”
鹿丘白跟着擡頭。
上方的船長室内走出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逆着光,看不清面容,西裝上的暗紋在陽光下顯得低調卻奢華。
“接下來請船長給我們講兩句。”
一般以這句台詞開頭的發言,都沒什麼内涵。
事實也确實如此。
船長的發言充滿着形式主義的乏味,講了二十分鐘總結不出一句有效信息,鹿丘白抽空側過臉,發現莫容桃的眼神都渙散了。
講到加入他們共創輝煌時,壯漢帶頭鼓起掌來。
鹿丘白的唇角扯了扯,跟着鼓掌。
船長在掌聲雷動中頓了頓,換上一副大度且開明的語氣:
“我知道你們都是為了賺錢…隻要你們好好幹活,我不會虧待你們…”
“但是,你們要遵守船上的規矩。”
來了。
這才是鹿丘白要聽的,他順手拍了莫容桃一下,示意對方打起精神。
“第一,所有人嚴格按照作息表工作和生活。”
“第二,每天的工作都必須當天完成,不允許以任何借口拖延。”
“第三,做好自己的事。”
“我是一個仁慈的人,要不是我,你們幹十年也賺不到這麼多錢,對吧?我對你們的要求不高,隻要做好這三點,你們就能帶着約定的報酬回家。”
鹿丘白對“仁慈”的自評不置可否,領導說什麼就是什麼。
但他深谙一個道理。
低風險高回報的都是詐騙。
船長一共提出三條要求,不多,聽起來很容易。
但也隻是聽起來。
海上天氣風雲變幻,以天為單安排工作,幾乎不可能完成。
船長說完,又回了船長室。
剩下的時間被交給了壯漢,他是這艘船上的大副,直接管理船上的工作。
壯漢斜着眼睛看向他們。
“船長的話都聽到了吧?”他在甲闆上背着手走來走去,三角眼眯起時就像過年桌上的豬頭肉,“要是完不成工作,老子把你們都丢下去喂魚!聽明白沒有?”
鹿丘白毫不懷疑他這話的真實性,誇張成分估計為零。
衆人都點頭說明白。
壯漢很滿意他們的配合,上下掃視着每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