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追上隻是時間問題。
“分頭跑,去找污染源!”【木頭人】果斷下令,“你們去下面找,我和鹿醫生往上找。”
五人在樓梯拐角處分散。
濕黏的腳步沒有片刻猶豫,朝着樓梯上方追去。
這是鹿丘白第一次被這麼堅定地選擇。
他頭也不回地向上猛沖。
忽然,身後的【木頭人】一個踉跄,鹿丘白回頭:“怎麼了?”
【木頭人】氣喘籲籲:“被絆了一下,沒事。”
地面也被水藻占領,鹿丘白道:“小心地滑。”
一路上,看到無數船員的屍體,匍匐在地,都是逃跑的姿勢,身體卻已經變成水藻的盆栽。
水藻占領了他們的軀殼,填滿五官和體内的每一處縫隙,擠爆眼球,從口中鑽出。
【木頭人】的監測器瘋狂尖叫着,船上的污染濃度已經超過了70%。
一旦污染濃度超過80%,污染磁場就會進化為B級,到那時,C級收容者也會束手無策。
黑暗中他們沒有選擇,隻能埋頭猛沖,肺腑被壓榨到極緻,伴随着一千米最後沖刺時生不如死的痛覺。
【木頭人】踹翻堆放的雜物,阻擋張成的腳步。
二人沖入船長室,用船長室的桌椅堵住門闆,才敢喘一口氣。
“我…”鹿丘白的馬尾在跑動中散了開來,汗水順着長發流進衣服裡,眼前一陣陣發黑,“我這一生,隻有兩個人這樣锲而不舍地追過我。”
【木頭人】随口問:“是誰?”
鹿丘白豎起兩根手指:“一個是張成,還有一個也是張成。”
“…”【木頭人】的唇角瘋狂抽搐,“我服了。”
砰!
門闆陡然巨震,兩人将渾身重量都壓在桌上,勉強擋住張成破門的勢頭。
鹿丘白幹脆坐在桌子上,在持續不斷的激烈推背感中打開手電筒,往船長室内一照。
直接照到了地上前任船長的屍體。
【木頭人】尴尬地咳了一聲,方才他急着挪椅子,随手将屍體倒在了地上。
船長室内也被水藻霸占,伴随窸窣生長的聲音,門闆被張成砸出一個洞。
鹿丘白機敏地一躲,長滿鱗片的魚蹼擦着他的肩膀而過。
【木頭人】道:“等張成破門進來,我就使用我的能力,你帶着照片,從窗戶出去。”
“鹿…?”
耳畔響起“噗通”一聲,隻見鹿丘白輕巧從桌上跳下,快步走到船長屍體邊。
他一把提起船長的領子,船長的頭從脖頸分離,驚悚地滾落在地。
原本該是血肉聯結的地方,都塞滿了水藻。
鹿丘白微妙地揚了揚眉。
水藻察覺到活人靠近,迅速向鹿丘白纏去。
鹿丘白眼疾手快地将船長重新丢回地上,三兩步跳到很遠。
他發現強光能夠逼退水藻,立刻用手電筒對準水藻,直到水藻退回船長體内。
“鹿醫生,”【木頭人】不懂他在做什麼,“你聽到我說的了麼?”
鹿丘白當然聽到了,但他隻是用手電筒持續照射着水藻:“那你帶我是真的帶對了。——污染源是水藻。”
【木頭人】大驚:“為什麼?”
脆弱的門闆随時都可能破碎,鹿丘白盡量言簡意赅:“人不可能無緣無故變成污染體,張成既然能夠熬過船上所有的打壓和剝削,我不認為他會在即将下船前,反而精神崩潰被污染。”
——船長室的雇傭合同唯獨缺少了張成的,船長也說過“張成不幹了,要下船”,結合他們最終在張成的宿舍中發現了合同,足以證明這是真實發生在現實的事。
哪怕已經成為污染體,得知能夠與妻女通話,張成的污染程度甚至還會降低。
這和他在回家前一刻精神崩潰被污染,本身就很矛盾。
鹿丘白指着船長的屍體,“一路上我都在思考這個問題,直到我看見了其他船員的屍體。”
【夜燕】曾說過,污染體殺人的目的是進食,理論上不會特意更改自己的殺戮方式。
且不論張成是否有能力,在追殺他們的過程中,殺死遠在二層甲闆的船長。
張成的殺戮方式是斷頭後将人開膛破肚,就像人殺死一條魚那樣。
但逃亡中他們遇到的所有屍體,包括船長在内,都死于被水藻蠶食殆盡。
水藻。
一旦将注意力轉移到水藻上,鹿丘白恍然驚覺,禁閉室内有水藻,張成的房間内也有水藻。
甚至污染濃度暴增時,也是水藻瘋長的時候。
“水藻在船上到處都有,”鹿丘白的一番推理震得【木頭人】眼前發暈,但他依舊不解,“為什麼隻有張成被污染?”
鹿丘白道:“因為隻有張成,接觸到了水藻的心髒。”
匣子裡裝着水藻的心髒。
雇傭合同放在了匣子裡。
要想取出雇傭合同,必須打開匣子。
而打開匣子,勢必喚醒沉睡的心髒,這顆詭異的心髒,就連C級收容者也無法祛除。
何況一個精神狀态本就岌岌可危的普通人?
在匣子交到張成手上的那一刻,張成就注定會成為污染體。
他滿心歡喜打開匣子,期待着與妻女團聚,迎接他的,卻是另一個地獄。
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外力促成的污染,打開匣子的不是他,也會是吳成、王成…
張成注定無法回家。
而污染磁場是現實的重現。
匣中的心髒,C級收容者無法祛除。
所以哪怕知道了污染源是水藻,他們也什麼都做不了。
隻能眼睜睜看着污染蔓延,直到自己也成為水藻的養分。
從一開始,S224号就注定無法返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