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學韋勒克。” 西裡斯睜開眼,若有所思道:“得了再厲害的褒獎都不炫耀……啧,說起她,我真不理解,她原諒得了害她論文出問題的蟲尾巴,偏偏對我要求高得過分!” 他說到這裡,再次浮現出愠怒的神色。
“有沒有可能,是因為她不在乎别人。” 詹姆的情商有了些許長進,條理清晰地說:“也許在意你,才難免嚴格。”
“……她才不在意我。” 西裡斯冷哼道,不過他的眼神比剛才平和得多,“她是我遇到過最難打動的朋友。”
在黑暗中詹姆沒忍住翻了個白眼,着實料不到這世上存在着比他還嘴硬的人。
“沒關系,你失去了韋勒克這位朋友,起碼還有我——詹姆·波特永遠不會拒絕你。” 故意整個人靠過去惡心他。
“麻煩滾遠一點,謝謝。” 西裡斯假裝不領情地錘了詹姆肩膀一拳,倒沒用半點力氣。
在布萊克家長年睡不好的緣故,往往回到霍格沃茨或是待波特家後他才能睡得較為安穩,但同時他還是很容易早醒,常常是大清晨,他醒了基本睡不回去,要麼接着閉目養神要麼起床翻翻櫃子裡擺着有趣的麻瓜玩意兒;詹姆則不同,總是能夠呼呼大睡到天荒地老,再大的動靜都吵不醒。
對此他很羨慕,盡管實際上、他對詹姆的感情一向已經包含着許多向往與崇拜。
這天一早他又是突然之間清醒,起身慢吞吞地走出房間,客廳的電視機居然開着,坐在沙發上的弗萊蒙特見到他很驚訝:
“你醒得真早。”
屏幕上正播放着黑白電影《蝴蝶夢》,他饒有興趣地坐下另一張沙發椅觀看,弗萊蒙特問他:
“你看過其他麻瓜電影嗎,西裡斯?”
“唔,隻看過一部,我舅舅放電視上的……好像是叫……《亂世佳人》?”
“哎是的、《亂世佳人》是好電影!” 弗萊蒙特喜氣洋洋地說:“早期舍得花大成本制作的彩色片,那時候可沒多少制作組有這勇氣投入無數金币做彩色電影,多的是比它晚的電影以黑白形式出爐。”
其實他已經不太記得那部電影講的是什麼樣的故事,當時他的年紀太小,給他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恐怕真的是一幀幀宏大絢爛的彩色畫面。
“不管是黑白片亦或是彩色片,經典的内核在于它們的藝術精神呀,麻瓜們的文化藝術可真比不上、比不上……” 弗萊蒙特自顧自感歎着,忽而陷入了回憶:“我像你和詹姆的年紀,也覺得生活多空洞、多無聊啊!總以為,歡樂是要撲面而來的歡呼、是鬧哄哄的,太過靜谧的東西不喜歡,瞧着死氣沉沉很沒意思不是嗎,我年輕時天天都在想,怎麼屠龍的英雄不是我,怎麼發生在我身上的事不夠戲劇化,不夠轟轟烈烈……到了後來,我開始失去真正重要的存在,我終于發現原來我們并不需要非得親身經曆每一件跌宕起伏的滑鐵盧、才算是感受自己的生命力……體驗不同的東西,有其他渠道替我們實現,好比說,現在我們看的電影。”
他一時回不過神來,從未聽過任何一位父輩類似的感慨,自然聽得一知半解。
“啊,你看看我,年紀大了,總是不知不覺說多。” 弗萊蒙特不好意思地打着哈哈,擺擺手道:“你當笑話聽聽吧。”
就算目前他沒揣摩明白所有深意,他不是傻瓜,明白這一大段話中的每一個詞都跟笑話毫不沾邊,它們是西裡斯所聽到的最值得深思的語句。
收到沃爾布加命令他周六要趕回來的訊息,假期已過去大半,他仔細在腦海過了一遍日期,思索不出周六到底是哪個重要日子,起初他不予理會,但到了周四,雷古勒斯也捎來一封信,警告他最好按母親說得做、否則當心開學回不去霍格沃茨……見狀,暗暗在心裡咒罵幾百遍那位瘋癫女人,西裡斯收拾好行李,不情不願地回到布萊克老宅。
父親奧賴恩蒼白的面容比上次憔悴,似乎仍在生病,西裡斯對他不至于憎惡,卻始終親近不來,基于他永遠站在沃爾布加的立場,無條件支持她的做法,從不制止蠻不講理的她……在西裡斯眼中,奧賴恩無疑是一個陌生人,說難聽點,學校的教授都要比他關心自己。
沃爾布加一如既往不給好臉色,瞥了瞥兒子一眼,勉強地開口叮囑道:
“……這兩天安分點,宴會當晚敢出岔子,你就别想回去讀書了,這輩子你就關在這兒關到死,聽懂沒有。”
緊閉着嘴不搭話,西裡斯拼命回憶着在波特家的美好生活來穩定自己的心情。
忍忍,剩兩個星期不到就能開學了。
除了吃飯時段,他都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裡,一天跟詹姆通信好幾封,貓頭鷹送信送得太頻繁,偶爾拍打着大翅膀咕咕叫兩聲抱怨,他就拿多點吃的去喂它們。
這個暑假少了一個重要的通訊人,他不太好受,翻來覆去看她回過的信,想象她擺脫自己後無憂無慮的模樣……回一趟負能量滿滿的家,骨子裡的傲慢更被感染得愈演愈烈,他近乎賭氣地寫道:
“韋勒克,
我覺得你并未嘗試過設身處地去為我考慮。”
他們隻是同學而已?不好意思,恕他沒法認同,從她一年級入學前晚到拉開他坐着的車廂門,他打量了一下她,這一刻開始他們就不可能再隻是同學,連同她說過的話,一切都印刻在他的記憶,她現在想跟自己脫離關系、簡直是做夢!
說他極端也好,說他偏執也無所謂,看看生他出來的女人是什麼德行,他已經盡力讓自己不像這破家庭當中的任何一個了,還想他怎麼做?成長、别太幼稚……這些勸誡對他來說,過于抽象,誰能行行好來給他舉舉例子,比如告訴他這些形容的反義詞是什麼?起碼得照着指引才知道如何行動吧,大家都是第一次當人類,不是誰都像她悟性高得好比聖人的呀。
埃爾弗裡德·韋勒克裝死不回信的間隙,他的腦回路仿佛已經走了幾英裡,猶如彩電失色,沒有她聯系的生活是無聊黯淡的黑白電影。
直到周六下午一家人齊齊整整赴約沃爾布加提過的“晚宴”。
禮服長袍,領結襟花,上次穿得一等一的正式是在聖誕舞會,而現在,如果這場合稱得上“普通宴會”、那他内心的反應确實不至于這麼大——
然而很可惜,忽略不計所有象征上流的、無意義奢華的表面,剩下的全指向同一個殘酷的現實:被邀請到場的這群人都是臭名昭著的食死徒極其背後家族,這意味着、布萊克家今晚過後和他們會是一夥的了。
……沃爾布加和奧賴恩他們是瘋了嗎?
萊斯特蘭奇、特拉弗斯、塞爾溫、盧修斯·馬爾福等等……全場隻差那位神秘人,就能舉行惡魔的狂歡。
難道他所謂的父母們是在天真地以為,他會妥協地坐以待斃、一輩子當受他們操縱的傀儡——笑話,他才不會冷血得眼睜睜看着這群激進分子頂着血統的名義濫殺無辜……想到這裡,他蓦地發現,對比起眼前這堆嗡嗡作響的臭蒼蠅,鼻涕精的問題的确不算問題。
随着悄然無聲流逝的一年又一年,開學後升上六年級,距離畢業也不遠了。
他想他不會等到畢業才斷絕與這醜惡家族的聯系的。
臨近開學,霍格沃茨囑咐六年級生需備文具的信件到達,波特夫婦照例叮囑詹姆在學校若有花不完的精力、就多點考慮幫助其他需要幫助的同學,往常詹姆并不太放在心上,但當上了特快列車、見着一個暑假不見卻異常光彩照人的莉莉·伊萬斯,詹姆即刻打消原本要大聲炫耀自己被選上當格蘭芬多魁地奇隊隊長的念頭。
另一方面,向來很有行動力的埃爾弗裡德信守承諾,拿出自己一二年級時當對方不存在的架勢,對掠奪者們(準确來說重點人物隻有西裡斯)主打一種“他們是透明人”的态度,本來她就是出了名的繁忙優等生,甚至不用刻意為避開他而改變自己的行程,如今她才意外地認識到、事實上她跟他正是兩條不可能相交的平行線,他們的志向相差甚遠。
并且他高貴的出身也不會容許他有任何熱臉貼冷臉的舉動,因此開學這一個多星期以來,他們都默契地互不搭理對方。
她靠着自己走到阿尼瑪格斯最關鍵的一步:第一次變形,眼看自己的形态即将揭曉,她興奮地将魔杖尖端指向心髒,念出咒語然後一口喝下了魔藥——
隻感覺一個更加劇烈的心跳聲顯現,連帶着自己本來的心跳,兩個富有節奏的、鼓點般的聲響漸漸合拍,體内的血管好似猛然張開又忽而皺縮,器官開始被壓縮,一陣陣痙攣的疼痛傳入神經,禁不住蜷伏一團在地,腦子裡不受控制地跳出混亂的畫面,衣服正融進她的皮膚,并向外冒出了濃密的毛發,眩暈的反胃感充斥大腦,她趴在床邊緩了很久,再度擡眼時,宿舍中的每一件家具忽然間變得很巨型。
轉頭看向角落的落地鏡,倒映着的是一隻淡灰白的小型穴兔——
……怎麼又是兔子啊!她挫敗地想,守護神已經是兔子了,阿尼瑪格斯卻還是兔子,一點攻擊性都沒有。
叼着魔杖跳上安全的抽屜并藏好,她察覺到自己真的太小隻了,按理說以她的身高,她是隻大野兔才對。
不夠威風。她遺憾地自我評價道。
好吧,得變回來去吃晚餐了,改天再跟莉莉展示展示。
照着書上的說明,她盡量清晰地想着自己的人類形态,等待複原魔法起效果。
可是過了快十分鐘,她依然是那隻小兔子。
怎麼回事?!她嘗試了将近三十遍,卻壓根變不回來,不免感到慌張。
别、别慌亂,第一次變形不太順利是正常的,冷靜。
結果耗了大半個小時,睜眼閉眼的功夫,仍與鏡子前的穴兔大眼瞪小眼,終于急得團團轉起來:梅林的胡子、她真的——變不回去了!
怎麼辦?首先的反應是找到她的好朋友莉莉。
作為一名優秀的魔藥大師,莉莉肯定會有辦法。
她用毛絨絨的爪子推開重重的宿舍門,輕盈敏捷地一路穿過走廊向禮堂飛奔,這個時間點莉莉想必已經在禮堂等自己一起吃晚飯,莉莉這樣聰明,絕對能認出她,她一邊忽視某些視力好的同學異樣的目光、一邊給自己打氣。
下了課的學生們紛紛湧進禮堂,她費勁地躲避着人海熙熙攘攘的褲腿與長袍,大老遠地一眼看見那抹亮眼的紅色秀發——她的光、她的救星——
突然,有隻手拎起她的耳朵,她感覺自己瞬間騰空,兩條短腿在半空中吊着,頭頂傳來一個熟悉的、慵懶之中帶了一絲驚奇的聲音:
“咦,哪來的兔子。”
不!!她的内心在無聲地、崩潰地叫喚。
“這下我是真養了隻兔子了。” 一旁的萊姆斯笑着說,他顯然沒認出自己,哦不、是掠奪者中沒一個認出了自己!他們正好奇地圍着她,朝她的耳朵動手呢!
“哈哈,它的鼻子動了、它在害怕,你們快離我遠點。” 西裡斯·布萊克将兔子揣在懷裡,像抱着一隻橄榄球、護在了胸口處,另一隻手在撸着柔軟的兔耳朵。
“我都不知道霍格沃茨有人養兔子。” 詹姆在餐桌前坐下,抓起一個三明治狼吞虎咽,訓練完他的胃口恐怕能吞下一整隻八眼巨蛛。
“霍格沃茨還能養龍,兔子算什麼。” 西裡斯找了點胡蘿蔔和青菜葉怼在她跟前。
我又不是真的兔子!我也要吃肉和面包!她不肯動餐盤裡的東西,怨恨地看了他一眼,伸出爪子把餐盤推走了。
“哇哦,這兔子好挑食啊,它在嫌棄你。” 詹姆笑嘻嘻地揶揄。
“我養的貓頭鷹都沒吃得那麼好。” 西裡斯挑了挑眉,手卻在給兔子順毛,“你的主人是誰,一位嬌氣的大小姐?”
胡說!她氣呼呼地垂下兔耳朵,心想布萊克你給我記着……等我變形成功……
“……波特,你的朋友偷了誰的寵物。” 莉莉·伊萬斯面露不悅地走了過來,忍不住開口問,她可不相信他們有這耐心和愛心養小動物。
“偷這個詞太難聽了吧!我們才不幹下三濫的事呢!” 詹姆放下刀叉,大聲回道,“這兔子是大腳闆在路上撿的!”
“撿的?”
莉莉狐疑地重複一遍,她認真地注視着兔子,隻見它一動不動地盯着自己,可憐兮兮地垂着兔耳朵,深顔色、在燈光下趨于藍綠色彩的大眼睛一閃一閃,委屈巴巴得像是想要哭……這神态,奇怪,怎麼覺得很眼熟——
腦中線索蓦地串通,莉莉臉色一變、難掩目瞪口呆,小兔子立即掙脫西裡斯抱着它的右手,跳進了莉莉的懷抱。
“啊?怎麼回事?!” 他們驚訝地喊出聲,西裡斯站了起來,懷疑地緊緊皺着眉頭。
“……我……我剛剛想起來,是瑪麗養的兔子!” 莉莉趕忙抱緊懷裡的好朋友,稍顯語無倫次地、蹩腳地撒謊道:“謝謝你們啦、我找了好多天……!”
不等他們反應,立即火燒屁股那樣快步離開禮堂。
留下錯愕的四人組——
“……原來麥克唐納有養兔子?” 萊姆斯沉默片刻才說。
“誰是麥克唐納?” 西裡斯淡漠地道。
“其實養兔子是比養貓好……” 彼得保守地發表觀點。
“伊萬斯剛跟我道謝了、你們聽到了嗎?”詹姆快樂地問。
又是四個人各說各的。